最后,轮椅嗡嗡地响起来,他慢慢转过头来面向我。
“我知道的关于你的情况是这样,克拉克小姐,我妈妈说你话特别多,”他说话的样子像是在说这是一种折磨,“我们能达成一个协议吗?在我身边时你能不这么多嘴多舌吗?”
我强压着自己的话语,感觉脸上热辣辣的。
“那好,”我又能说话时,说,“我会待在厨房,你有事就叫我吧。”
“你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侧身躺在床上,双腿伸展开来抵住墙,像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时做的那样。吃完晚饭我就来这儿了,对我来说,这可不同寻常。自从托马斯出生后,特丽娜和他就搬进了那个大些的房间,我就搬到了储藏室,这间屋子小得让你在这儿一次待上超过半小时,就会感到幽闭恐怖。
但是我并不想和母亲以及外祖父一起坐在楼下,因为母亲老是焦虑地盯着我,说着诸如“亲爱的,会越来越好的”“上班的第一天都不好过”这类的话——就像过去二十年里她上过一天班似的。这让我感觉羞愧,我还什么都没有做。
“我并没说我要放弃。”
特丽娜没有敲门就闯进来了,她总是这样,尽管我每次去她房间都会轻轻敲门,以免吵到可能在睡觉的托马斯。
“我有可能光着身子呢,你至少应该先喊一声。”
“更糟的状况我都见过呢。妈妈以为你要上交离职信。”
我把腿从墙边放下来,坐起身。
“哦,天啊,特丽娜。比我想象的要糟,他非常可怜。”
“他不能动,当然很可怜啦。”
“不是的,他很刻薄,好挖苦人。每次我说点什么,或是提议做点什么,他看我的样子就像我是个傻瓜,或是他说的话,让我觉得我是个两岁的小孩。”
“或许你真的说了些很蠢的话,你们俩要习惯彼此。”
“我真的做不到。我非常小心,除了说‘你想外出兜兜风吗’‘你想要杯茶吗’以外,我什么都没说。”
“唉,也许他一开始跟谁都是那副德行,等到他知道你会坚持留下来时才会改变。我敢打赌有为数众多的人都经历过他这一关。”
“他甚至都不想我跟他待在同一个房间。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卡特丽娜,我真的没法坚持。老实说——要是你在那儿待过,你也会理解的。”
特丽娜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她站起身,朝房门瞥了一眼,好像在看是不是有人在楼梯平台。
“我在考虑重返大学。”她终于说道。
我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噢,天哪,”我说,“但是——”
“我会申请一笔贷款来支付学费,我也可以拿到一笔特别助学金,因为我有托马斯。并且学校还会给我些优惠,因为……”她有点尴尬地耸了耸肩,“他们说我肯定是个优秀的学生。有人退出了商业课程,所以下学期开始我就可以上课了。”
“托马斯怎么办?”
“学校里有个托儿所。周一到周五我们可以待在学生宿舍里,周末回到家里来。”
“噢。”
我能感觉到她正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把脸搁在哪里。
“我急切地想多用脑筋。在花店工作让我感到无所适从,我想学习,我想提高我自己,我讨厌我的手总要被冻僵。”
我盯着她的手,即便是在家里这种炎热的环境下,她的手也是淡粉红色的。
“可是——”
“是的。我没法上班,露。我什么都给不了妈妈。我或许……或许还需要他们的资助。”这一回她看起来非常不自在。当她抬头看我时,她的表情几乎带着愧疚。
楼下,因为电视上的什么事情,母亲笑了起来,可以听到她朝外祖父叫嚷的声音。她经常向他讲解节目的情节,即使我们一直告诉她没必要这么做。我说不出话来,慢慢领略妹妹这番话语的分量,她的决定不容更改。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黑手党受害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混凝土慢慢盖上脚踝。
“我必须这么做,露。我想给托马斯更多,给我们两人更多。我出人头地的唯一办法就是重返校园。我没有一个帕特里克,我也不确定我会有一个帕特里克,自从我有了托马斯,没人对我有丝毫兴趣。我得自己做到最好。”
见我一声不吭,她补充道:“为了我和托马斯。”
我点点头。
“露,求求你?”
我以前从未看到过妹妹那副表情,这让我格外难受。我抬起头,笑了笑。我终于说话时,我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像是我自己的。
“好啦,正如你所说,关键就是适应他。最初的几天肯定很难,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