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配楼。过去用做训练房,后来我们觉得这里比主屋对威尔更方便些,因为它全在一层。这是一个闲置的房间,必要时内森会在这里过夜。早些时候我们常需要人帮忙。”
特雷纳夫人在走廊上轻快地走着,从一扇门指向另一扇门,头也不回,她的高跟鞋踩在石板地上发出啪嗒的响声,似乎她预料到我会跟上她的步伐。
“这是车钥匙。我已经给你交了保险,我相信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内森会示范给你看怎么用坡道。你要做的就是把威尔放在合适的位置,其他的都可以交给车子来做。虽然……他这会儿并不想去什么地方。”
“外面有点冷。”我说。
特雷纳夫人好像根本没听到我的话。
“你可以在厨房给自己沏茶、煮咖啡,橱柜里一应俱全。浴室从这边过去——”
她打开门,我凝视着浴缸上面的白合金和塑料的升降机。沐浴器下面那片宽阔的地面有点湿,旁边放着一把折叠起来的轮椅。角落里,玻璃储藏柜里放着一沓沓用收缩性薄膜打包得整整齐齐的东西。从我站着的地方看不清它们是什么,不过它们都散发出轻微的消毒剂味道。
特雷纳夫人关上了门,微微转向我,说道:“我要重申一下,至关重要的是,一直要有人陪着威尔。先前有位护理员有一次消失了几小时去修她的车,结果威尔……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弄伤了自己。”她倒抽了一口气,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我哪儿也不会去。”
“当然你需要……适当的休息。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你不能够让他一个人待太长时间,比如,超过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如果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用对讲机告诉我们,我丈夫斯蒂文或许在家,或者打我的手机。如果你确实要休息,尽早通知我的话我会感激不尽。准备好备用方案绝非易事。”
“我不会请假的。”
特雷纳夫人打开大厅壁橱。她讲话的样子,就像在背一篇有人给她备好的演讲词。
我在心里稍稍盘算了一下在我之前来过多少个护理员。
“如果威尔有事在忙,那么你要是能做点简单的家务活,我将不胜感激,比如洗洗被褥,给屋子除除尘这类事情。清洗设备在水槽下面。他可能并不愿意你一直在他身旁,你们必须自己努力提高互动的水平。”
特雷纳夫人看着我的衣服,就像刚看到它们一样。我穿着一件非常蓬松的背心,父亲说这件衣服让我看上去像只鸸鹋[16]。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毋庸置疑,我希望你们能……相处得来。如果他能把你当作一个朋友,而不是一个付费的职业护理员,那就更好了。”
“好的。他……嗯……喜欢做些什么?”
“他喜欢看电影,有时候也听广播,或者音乐。他有一个专门的电子设备,如果你把它放在他的手边,他通常都能自己调控。他的手指可以动一动,尽管他很难把这个东西抓在手里。”
我感觉自己快活起来,如果他喜欢音乐和电影,我们肯定能找到共同话题。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图景:我和这个男人为某部好莱坞的喜剧开怀大笑,我给卧室吸尘,他则在一旁听着音乐。也许这样会很不错,也许最后我们会成为朋友。我还从没有过一个残疾人朋友——除了特丽娜的朋友戴维,一个聋哑人,不过如果说他是个残疾人,他肯定会给你一拳。
“你有问题要问我吗?”
“没有。”
“那我们走吧,我把你介绍给他。”她看了看表,“内森应该已经帮他穿好衣服了。”
我们在门口稍停了一下,特雷纳夫人敲了敲门。“你们在里面吗?我让克拉克小姐来见你,威尔。”
没有人回答。
“威尔?内森?”
一个浓重的新西兰口音答道:“他穿戴好了,特雷纳夫人。”
她推开门。配楼的起居室看起来很大,有一面墙全是玻璃,开阔的乡村景色尽收眼底。壁炉里的火在角落里静静地燃烧着,米黄色的矮沙发正对着巨大的平板电视,沙发座上覆盖着羊毛垫,整个房间的氛围雅致而安宁——一个北欧风情的独身住处。
房间正中放着一把黑色轮椅,坐椅和靠背铺着羊皮垫。一个身穿白色无领防护衣的强壮男人正蹲下身在轮椅的搁脚板上挪动着另一个男人的脚。我们走进房间时,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男人抬起头来,他的头发蓬乱不堪,他的目光与我的相遇,他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接着他的嘴扭动了一下,又发出一声怪叫。
我感觉他母亲变得不自然。
“威尔,别这样!”
他根本没向她这边瞧上一眼,胸口里又发出一阵野蛮人的声音,可怕至极,令人痛心。我强忍住不往后退缩。那个男人的脸扭曲着,头斜靠在肩上,用这副病态的样子瞪视我。他看上去很丑陋,有些愤怒。我感觉我拎着包的指关节都变白了。
“威尔,拜托!”他母亲的声音里有一丝歇斯底里,“拜托了,不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