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护理最糟糕的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不是挪动身体和清洁,不是用药和擦洗,不是稀薄但总感觉得到的消毒剂味道,也不是大多数人所认为的一个人成为护理,是因为太笨,做不了别的事情。最糟糕的事情是,当你整天都与某人亲密接触时,你没法不被他们或你自己的心情所影响。
自从我告诉威尔我的计划后,他一整个早上对我都很冷淡。外人或许注意不到,但他很少讲笑话,随意的谈话也少了。他也没有问今天的报纸说了些什么。
“那是……你想做的事情?”他的眼睛眨动着,但他的脸上没有泄露任何感情。
我耸了耸肩,然后使劲点了点头。我感觉我的回应有些孩子似的不明朗。“主要是时间到了,真的,”我说,“我二十七岁了。”
他端详起我的脸。他的下巴收紧了。
我突然感到难以忍受的疲倦,我感觉有很奇怪的冲动想要说对不起,但我不知道为啥。
他点了点头,笑了起来。“真高兴你都整理好了。”他说,转动轮椅进了厨房。
我真的有点生他的气了。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被人评判过,似乎我决定跟男朋友住在一起,让我变得对他不再那么有趣,好像我不再是他得意的实验对象。当然,我不能跟他说这些,但我也像他对我一样对他冷淡。
老实说,这样让人疲惫不堪。
下午,有人敲后门。我赶紧跑过走廊,刚刚在洗衣服,手还是湿的。我打开门,一个穿深色西服的人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个公文包。
“噢,不。我们是佛教徒。”我态度坚决地说,要关上门,那个男人开始抗议。
两周前,耶和华见证会的两个教徒在后门堵了威尔快十五分钟,威尔挣扎着在门口接合垫上把轮椅倒退回来。我关上门时,他们打开信箱,叫道“他比任何人”都应该了解来生有些什么可以期待。
“嗯……我来这儿见特雷纳先生。”那个男人说。我小心地打开了门。我在格兰塔屋的时间里,没人通过后门来见过威尔。
“让他进来,”威尔出现在我身后,说道,“我请他来的。”见我仍然站在那儿,他补充道,“没关系的,克拉克……他是我的朋友。”
那个男人跨过门槛,跟我握手。“迈克尔劳勒。”他说。
他本来想说点别的,不过威尔把轮椅移到了我们之间,有效地阻断了我们进一步的交谈。
“我们去起居室谈,你能帮我们煮点咖啡吗?然后让我们两人好好谈一会儿。”
“嗯……没问题。”
劳勒先生有点尴尬地冲我微笑,跟随威尔去了起居室。几分钟后,我端着咖啡进去时,他们正在谈论板球。有关腿和击球跑动得分的话题一直持续,我没有理由待在那里。
我擦了擦裙子上看不见的灰尘,挺了挺身,说:“好了,我出去了。”
“谢谢,露易莎。”
“你确定不要别的东西了吗?饼干?”
“谢谢了,露易莎。”
威尔从没叫过我露易莎,他也从没把我赶出去过。
劳勒先生待了近一个小时。我干家务活儿,然后在厨房里徘徊,想着我是不是该去偷听。我不敢。我坐下来,吃了两块波旁奶油夹心饼干,舔了舔指甲,听着他们谈话时低低的嗯嗯声,第十五次琢磨为什么威尔不让这个人走前门。
他看起来不像个医生,也不像个会诊医师。他可能是位财政顾问,但是不知怎的,跟他的气场不合。他看来一点也不像是个理疗师、职业治疗师或是营养学家——或是地方当局雇用来判定威尔不断变化的需求的人。这些人一英里之外就能看出来,他们总是看上去极其疲惫,但是精神抖擞,相当乐观。他们穿着色彩柔和的毛织品,舒适的便鞋,开着浅灰色的旅行车,里面满是文件夹和工具箱。劳勒先生开着一辆海军蓝的宝马车,锃亮的5系不像是地方当局的那种车。
终于,劳勒先生出现了。他合上公文包,外套搭在胳膊上,看起来不再尴尬了。
几秒内我就到了门厅。
“啊。能麻烦告诉我一下洗手间在哪儿吗?”
我告诉了他。我沉默地站在那儿,烦躁不安,直到他又出现。
“好的。现在结束了。”
“谢谢你,迈克尔。”威尔没有看我。“我会等你的消息。”
“这周晚些时候我会联系你。”劳勒先生说。
“邮件会比信件更好些——至少,目前是这样。”
“好的,当然。”
我打开后门,送他出去。威尔又回到了起居室。我跟随劳勒先生到了庭院,轻声说:“您要赶远路吗?”
他的衣服剪裁得体,它们承载着城市的锋芒,每一线都是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