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摸准野狐出没的时机,赶到铁家坟地时天已黑下来了。三个人悄悄趴在离老树不远的一座坟丘后边,端上枪等候着。墓地一片死静,笼罩着阴森森的气氛。树上的猫头鹰忽然怪唳一叫,吓得三个人一哆嗦,浑身起鸡皮疙瘩。
“怪吓人的,这么趴着可不是滋味儿……”那个民兵排长胆怯地说。
“咋还没有动静呢?不是说有好多野狐吗,都哪儿去了?”古顺也有些耐不住,问胡大伦。
“别吱声,再等一等,只要有总会出来的,村里见野狐的人多了,不会有假。”胡大伦安抚着两个人,再坚持一会儿。
他们三个人的眼睛,盯得那黑洞洞的老树顶部口子,都有些发酸了。那黑洞依旧静悄悄,淡淡的星光月色之下更显得神秘而可怖,老树的枝杈的处偶尔传出“吱嘎吱嘎”响,不知是老树因年老而禁不住自身重压后发出的叹息声呢,还是野鸟在上边的窝巢中骚动。
那只老银狐和它的同类们,还是没出现。充满灵性的老狐狸,是否闻出了怀有敌意者的气息?或者今日不在这边的洞穴中,为找食儿远走大漠荒野而未归?它们毕竟是来自荒野的兽类,不可能长久蛰伏在洞穴中。三个人有些失去耐心。趴卧在冰凉阴冷的雪地上,呼吸着几分腐朽阴森的坟冢气息,神经和肉体都得经受一种难以承受的煎熬,他们实在难以保持“英雄本色”。
“我可受不住了,咱们撤吧……”古顺说。
“嘘!别说话,来啦!”胡大伦赶紧示意。
“哪儿呢?哪儿呢?我咋看不见?”那位民兵排长紧张万分,握枪把的手在颤抖。
“大树下边,大树下边!没看见吗,大树下边的那个黑影?”胡大伦悄悄伸手指了指,紧张万分。
果然,有个模模糊糊的黑影,趴伏着出现在老树下边。四肢朝地,一拱一撅的,远远看去虽借黑夜的掩护其形不大清晰,那兽类好像在啃吃着什么食物,隐隐约约地在蠕动。
“是狐狸!是野兽……”那位紧张过分的民兵排长,不知是由于紧张而失去控制,还是想抢功,那哆哆嗦嗦的手指无意中扣动了快枪的扳机。
“砰——砰——”两声枪响,从黑夜的墓地中传出,震耳欲聋,树上的雪尘纷纷掉落,夜鸟惊慌失措地啁啾叫着飞走。
“呜哇——”一声兽不像兽人不像人的尖叫,从老树下传出。
“我打中了!我打中了!!”那民兵排长从原地蹦跳而起,手舞足蹈,疯疯癫癫地拖着枪,向老树下的猎物跑过去。
“他妈的,这么早开枪,这小子疯了……”胡大伦嘴里这样骂着,拉上古顺,从那民兵排长的后边追过去,并提醒他喊道,“等一等,先看清了死没死!小心它反扑!不行,再补它一枪!”
先跑到的那个傻乎乎的民兵排长,此时爆发出更为声嘶力竭的恐怖尖叫声:“不是狐狸!打中的不是狐狸!我的妈呀,我打中了一个人!一个人!!”
随后赶到的胡大伦和古顺也吓傻了。地上躺着一个人,黑糊糊的血,正从那人的肩部上边往下流淌,洇湿了白白的雪地。那人动弹了一下,抽搐着四肢,低弱地呻吟起来:“‘狐大仙’救救我呀,我要死了……他们用枪打住我了……‘狐大仙’快来……救救我……”不一会儿,这人又昏迷过去了。胡大伦等三个人见状大眼瞪小眼,乱作一团,惊恐中那个民兵排长“哇哇”嚎哭起来:“我打死人了,我打死人了,呜呜呜……”
“是杜撇嘴儿!”还是胡大伦先从惊呆中清醒过来,俯下去伸手翻过来那个趴伏者的身子,“嚎哭个啥!熊包儿窝囊废!她还有气,没死呢!”胡大伦不由得骂起来。
子弹从杜撇嘴儿肩胛那儿穿过去,伤势挺重。老巫婆的前边儿不远处,有一盆香喷喷的炖鸡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看来她是给“狐大仙”来上供,伏地磕头时,被那位冒冒愣愣的民兵打中的。唉,这好像都是天意,让这本来够乱乎的哈尔沙村不得安宁,继续乱乎下去。
“呜呜呜,我打死人了,呜呜呜,我打死人了……”那个民兵排长精神崩溃了,坐在地上嚎哭,捶胸顿足,把枪也扔在一边,涕泪俱下。
“哭啥!你这窝囊货,亏你还是民兵排长呢!真丢人现眼!”古顺扇了一下那位排长的耳刮子,才使他安静下来。
“这该死的老巫婆,真会找时间上供!该她活该倒霉,谁叫她搞迷信活动,撞枪口的!没你事儿,小子,快背上她,送乡医院抢救!她死不了!你再哭嚎着耽误工夫,她小命可说不准了!”胡大伦强作镇静,给二人也是给自己打气。
那位民兵排长这才回醒过来,背起老巫婆杜撇嘴儿,就往几里外的乡医院飞跑而去。胡大伦捡起他丢下的那杆枪,而且很有心计地掏手绢把枪栓处包好,以防留下自己的手印,然后与古顺两个人紧随其后,一步不离。他们二人知道,人命关天,一旦老巫婆真的一命呜呼,追究起来这责任可不小,尽管有千万个理由,毕竟是个重大死人事件,就是把这倒霉的排长推出去,他二人也岂能轻易脱得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