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着妹妹的面摔上了门。当我终于听到她缓缓走回楼梯的声音时,我选择不去想她会对父母说什么,不去想他们会将这个当作我没有能力做任何有价值事情的进一步证据。我不去想职业介绍所的赛义德,以及我该怎么解释我离开这份报酬良好的事务性工作的原因。我不去想鸡肉加工厂,还有某处,或许有一套塑料工作服,卫生帽上还有我的名字。
我又躺了回去。我想起了威尔,他的愤怒和悲伤。我想起他母亲刚才说的话——“你是唯一一个理解他的人”。我想起雪像金箔一样从窗边落下的那晚,他忍住不去嘲笑《莫拉霍恩克之歌》。我想起了一个活人温暖的肌肤、柔软的头发和手,一个远比我聪明和有趣的人,却因为看不到一个更好的未来而要毁灭自己。最后,我的头压到枕头上,我哭了,因为我的生活突然看起来好黑暗好复杂,远超出我之前的想象。我希望我能回到,回到那个时期,那时我最大的烦恼就是弗兰克和我是不是订了足够的切尔西果干圆面包。
有人敲门。
我擦了擦鼻涕。“滚开,卡特丽娜。”
“对不起。”
我瞪视着门。
她的声音低沉,好像她的嘴唇紧贴着锁眼。“听着,我拿了点酒过来。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进去吧,不然妈妈会听到的。我用套头衫兜了两个‘小建筑师巴布’的杯子过来。要是让妈妈知道我们在楼上喝酒,她会怎么想?”
我爬下床,打开了门。
她扫了一眼我泪痕未干的脸,迅速地关上身后卧室的门。“好了,”她说,然后拧开瓶盖,给我倒了杯酒,“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我告诉你的事情,你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告诉爸爸,尤其不要告诉妈妈。”
然后我告诉了她。
我总得告诉一个人。
在很多方面我都不喜欢我妹妹。几年前,我可能会向你展示就这个话题我潦草地写下的数张单子。我讨厌她有浓密的直发,而我的头发只要一长过肩就断了。我讨厌她什么都知道。我讨厌在我整个求学生涯中,老师们一直用肃静的语气告诉我,她有多聪明,好像她的聪明并不意味着我生活在永远的阴影中。我讨厌她,因为在我二十六岁的年纪,我住在半独立式房屋的储藏室里,就为了让她能跟她的私生子一起住在大些的卧室里。但时不时地我还是打心眼儿里为有她做妹妹感到高兴。
卡特丽娜从不会惊恐得尖叫起来。此刻她看上去并不震惊,也不坚持要我告诉父母。她从不曾告诉我我做错了事,并一走了之。
她灌了一大口酒。“天哪。”
“千真万确。”
“这样做也是合法的,他们好像没法阻止他。”
“我知道。”
“见鬼。我还没有理清头绪。”
讲述这个,我们就喝掉了两杯酒。我能感觉到脸颊开始发烫。“我不想扔下他不管,但是我不能成为帮凶,特丽娜。我不能。”
“嗯。”她在思考。我妹妹当真有一张“思考者的脸”,这副表情能让人们静立一旁等待她的回答。父亲说我思考起问题来的表情让人觉得我想去洗手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说。
她抬头看着我,她的脸突然焕发出光彩。“很简单。”
“简单?”
她给我们两人又各倒了一杯酒。“哎哟。似乎这一步我们已经完成了。是的,很简单。他们有钱,是吧?”
“我不想要他们的钱。她要给我涨工资,但问题不在这里。”
“闭嘴。不是给你,笨蛋。他们有自己的钱,或许这场事故还让他拿到了不少保险金。那么,你告诉他们说你要些钱,然后你使用那些钱,你利用——什么来着?——你利用剩下的四个月时间,去改变威尔特雷纳的想法。”
“什么?”
“你改变他的想法。你说过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室内,是吧?那么,从小事做起,让他出来走动,你计划好能为他做的美妙事情,所有让他有活下去意愿的事情——冒险、国外旅行、和海豚一起游泳,无论什么——接下来你就实施它。我能帮助你,我会在图书馆的网络上查询一下,我敢说我们一定能找出一些能让他做的精彩的事情,那些事情会让他开心。”
我盯着她。
“卡特丽娜——”
“是的,我知道。”她咧开嘴笑了,我也笑了。她说:“我他妈真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