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纳夫人不再看她的女儿。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单子,反复读着第一段。
“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你知道的。”听起来像是在抗议。
“我们另外找个时间说这个吧。”特雷纳先生的手搭在女儿的肩头,轻轻地捏着。
“是的,以后再说。”特雷纳夫人把面前的文件一把抓起。“那么我建议这么做。我想知道你计划做的一切事情。”她抬头看着我说,“可能的话,我想算一下费用。我想要个进度表,这样我能预先安排些时间和你们一起去。我有些假还没休,我能——”
“不。”
我们都扭过头来看着特雷纳先生。他抚摸着小狗的头,他的表情很温柔,声音却很坚定:“不,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去,卡米拉。让威尔自己去做这些事情。”
“威尔自己没法做,斯蒂文。威尔去别的地方时,有大量的事情要事先考虑周全,相当复杂。我认为我们不能真的让——”
“不,亲爱的,”他重复道,“内森可以帮忙,露易莎也能处理得很好。”
“但是——”
“要让威尔感觉到自己是个男人。要是他的母亲——或是他的妹妹总是在旁边的话,这就不大可能。”
我为特雷纳夫人感到难过。她仍然是那副傲慢的神情,但是我能看出来她内心有些失落,好像她不大能理解她丈夫的话。她的手又摸向了项链。
“我会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我说,“我会让您知道我们计划做的一切,早早儿地让您知道。”
她的下巴僵硬,颧骨下面的肌肉看得很分明。我不知道她这会儿是不是恨我。
“我也希望威尔能有活下去的愿望。”最后我说。
“我们确实明白这一点,”特雷纳先生说,“我们很感激你有这个决心,处事又这么谨慎。”我在想“谨慎”这个词是不是跟威尔相关,或是另当别论,然后他站起身,那是让我离开的信号。乔治娜和她母亲仍然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我觉得我踏出这间房后,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说。
“那好,”我说,“一想好,我会尽快拟订文件。会很快,我们没有多少……”
特雷纳先生拍了拍我的肩。
“我知道。让我们了解你的主意就好。”他说。
特丽娜手打着拍子,脚不自觉地上上下下,像在原地踏步。她戴着我的深绿色贝雷帽,看上去比我戴时好看多了,真让人不快。她探身向前,指着她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单子,然后把单子递给我。
“或许你得勾掉第三项,因为那至少要推迟到天气暖和后再做。”
我清点着单子。“四肢瘫痪者篮球?我还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篮球呢。”
“那没关系。天哪,这儿好冷。”她把贝雷帽拉低遮住耳朵。“关键是,给他一个机会看还有哪些可能。他会知道有其他人状况跟他一样糟糕,却在做运动,这之类的。”
“我不太确定,他连茶杯都举不起来,我觉得那些人肯定是下肢瘫痪。要是你不能使用胳膊,你肯定扔不出球。”
“你没领会到要点。他并不需要真的做什么事情,主要是开拓他的眼界,不是吗?我们要让他知道其他残疾人在做些什么。”
“你说了算。”
人群中有人低语,远方已经能看到跑步的人。如果我踮起脚,能看到他们在两英里外,正跑下山谷。一小块浮动的白点沿着一段潮湿灰暗的小路,在寒冷的空气里穿行。我看了看表。我们站在这被恰如其分地称作“风山”的山脊处快四十分钟了,我的脚都没了知觉。
“如果你不想开车开太远,还有本地的活动可以参加,两周后体育中心有一场比赛,他可以就比赛结果打赌。”
“打赌?”
“那样他不用真正做运动就可以参与了。瞧,他们来了。你觉得过多久他们会到达我们这里?”
我们一直站到结束。头顶上,写着“春季三项全能终点”的帆布旗帜在强风中微微飘动。
“不知道。二十分钟?或者更长?我带了一块应急的巧克力,一起吃吗?”我把手伸进口袋,另一只手捏着单子,很难不让它飘起来。“你还想到了别的什么?”
“你说过想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是吗?”她指向我的手指,“你把大块的给了自己。”
“那你吃这块吧。我觉得他的家人认为我是不劳而获。”
“什么,因为你要带他出去几天?有人努力做这件事,他们应该感到感激。看上去他们并不感恩啊。”
特丽娜又吃了一点巧克力。“不管怎么说,第五项,我觉得可行。他可以上一个计算机课程。他们在人们的脑中植入一个东西,像是一根刺,这样通过点头就可以接触到键盘。网上有好多四肢瘫痪者小组,通过这种方式他可以交到很多新朋友,这意味着他并不需要真正离开那栋屋子。我还在聊天室跟几个人聊了一会儿,他们看起来很友善,非常——”她耸了耸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