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我的意思。“有道理。我会跟特丽娜说一下这件事。”她说。
事后我才想到我应该一开始就直接跟我妹妹说的。
三个小时后,她冲进起居室,脸跟打了霜一样。
“你这么快就要挖我的坟?”
外祖父在椅子上猛然惊醒,一只手条件反射似的捂在胸前。
我把目光从电视节目中抽出来,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和托马斯周末去哪儿?储藏室住不下我们两个,那儿连放两张床的空间都没有。”
“一点儿不错,我在那儿闷了五年。”我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责任,这让我的语气比我以为的更尖刻。
“你不能抢我的房间,这不公平。”
“你又不在里面住了。”
“但是我需要这间房,无论如何我和托马斯不能住在储藏室。爸爸,跟她说说。”
父亲的下巴深深地陷进衣领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他讨厌我们吵架,想把事情留给母亲处理。“小点儿声,孩子们。”他说。
外祖父摇了摇头,似乎对他来说,我们全都不可理喻。这些天外祖父动不动就摇头。
“我不相信你,怪不得你巴不得我走。”
“什么?这么说你求我继续打这份工,好让我资助你,也是我邪恶计划的一部分了,是吗?”
“你太两面三刀了。”
“卡特丽娜,冷静点。”母亲出现在门口,她的橡胶手套往起居室地毯上滴着泡沫水。“我们可以平静地来谈这事,我不希望你们把外祖父弄得紧张兮兮。”
卡特丽娜沉下脸来,打小她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时就是这副表情。“她就是想要我走,就是这样。她都等不及我走,因为她嫉妒我有出息,所以她就想给我再回家制造障碍。”
“你又不是每个周末都回来,”我气愤地嚷道,“我需要一个卧室,不是一个储藏室。你一直都占着这个最好的房间,就是因为你蠢到让别人搞大了肚子。”
“露易莎!”母亲叫道。
“嗯,你要不是这么傻头傻脑,也不会连一份正常的工作都找不到了,你可以自己去弄个好地方。你够大了。还是出了什么问题?你终于发现帕特里克永远不会向你求婚?”
“够了。”父亲咆哮道,“我听够了。特丽娜,到厨房去。露,坐下来,闭上嘴。我这辈子已经有足够的压力了,还要听你们两个像猫似的互相嚷嚷。”
“你要是想让我继续帮你列那个愚蠢的单子,你可想错了。”特丽娜向我发出了嘘声,母亲把她拽了出去。
“好极了。我可用不着你帮忙,吃白食的人。”我边说边躲避着父亲掷过来的一本《广播时代》。
星期六早上我去了图书馆。七年级时我搞丢了一本朱迪布鲁姆[25]著的书,每次经过维多利亚风格的柱式门时,我总是害怕会有一只冷冰冰潮腻腻的公务人员的手朝我伸过来,要我支付3.853英镑的罚金。出于这个原因,我自此再没有来过图书馆。
图书馆已经大变样了,有一半放书籍的地方都被CD和DVD代替了,大架子上满是有声书,还陈列着贺卡。馆里也不再安静。从放置儿童书的角落传来唱歌和拍手的声音,母亲们和孩子们在那儿闹得正欢。人们阅读杂志并轻声交谈。以前老人们在免费报纸上睡觉的那个地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椭圆形桌子,四周散放着几台电脑。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一台电脑前,希望没人注意到我。电脑,和书一样,是属于我妹妹那个世界的人的物品。幸运的是,它们似乎期待着我这样的人,来感受一下全然的恐惧。一位图书管理员来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附着一张写着用法说明的薄纸。她并没有在我旁边耽搁很久,只是轻声说要是我需要更进一步的帮助,她就在桌边。然后就只剩下我,一把有移动脚轮的椅子和空白的屏幕。
这么多年来我只接触过帕特里克的电脑。他只用电脑下载健身计划,或者从亚马逊网站订购体育运动技术书籍。要是他还用电脑做了别的事情,我确实也不太想知道。我遵循着图书管理员的指示,仔细地查看每个页面。令人吃惊的是,一切进展顺利。何止是顺利,简直太简单了!
四小时后,我已经列出了单子的开头部分。
没人提起朱迪布鲁姆。说真的,这可能是因为之前我用的是妹妹的借书证。
回家的路上我一溜烟跑进文具店,买了一本日历。不是那种一月一月显示的,你翻过来就会出现另外一幅贾斯汀汀布莱克[26]的海报或是山坡小马风景画的那种。这是挂历——你或许能在办公室找到,用记号笔标出了员工假期的那种。我迅速地买下了它,就像没有什么比沉浸在行政性工作中更让人高兴一样。
回到家,在我的小房间里,我打开日历,小心地把日历钉在门后,标出了我在特雷纳家上班的第一天,也就是二月初。然后我往后数,标出了那一天——8月12日——现在只剩下四个月了。我退后一步,盯着日历看了一会儿,想让那只小黑圈承担一些它所预示的重量。盯着它看时,我才意识到我所肩负的责任。
我将在这些小小的白色长方形格子中填满一生的事情,那些可以产生幸福、满足和快乐的事情。我将竭尽所能,把为一个四肢无力的男人创造的每一段美好经历注满这些格子。我有几乎不到四个月的印刷好的长方形格子要以外出、旅行、访客、午餐和音乐会来填充。我要想出一切可行的方法让这些发生,要做足够的调查来确保这些活动顺利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