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言不发地吃掉剩下的巧克力。一脸苦相的跑步者们越来越近,我没有看到帕特里克。我从来都看不到,他那张脸在人群中总是很快消失不见。
她指着那小片纸。
“无论如何,再看看文化部分,这儿有专门为残疾人举办的音乐会。你说过他很有修养,是吧?那么,他可以坐在那儿听音乐。那也意味着释放自己,是吧?留络腮胡子的德里克,我同事,告诉我的。他说这个音乐可能会有点吵,因为真正残疾的人会叫喊,但是我相信他还是会喜欢的。”
我皱了皱鼻子。“我不知道,特丽娜——”
“因为我说‘文化’,你就被吓到了。你只需要跟他一起坐在那里。不要把薯片吃得沙沙响,或者,你要是喜欢更活泼一点的……”她对我咧嘴一笑,“还有一个脱衣舞夜总会,你可以带他去伦敦看脱衣舞表演。”
“带我的老板去看脱衣舞女?”
“嗯,你说你为他做很多事情——清洗、喂食这些事情。他**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能待在他旁边。”
“特丽娜!”
“好吧,他肯定会想念这个的。你甚至可以给他来一段膝上舞。”
我们周围的好些人转动着脑袋。我妹妹在笑,她可以这样子谈论性,就像它是一种娱乐活动,就像它并不重要。
“另外,可以来一次大旅行。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你可以把在卢瓦尔河[24]品酒……作为第一步,这不算远。”
“四肢瘫痪病人喝醉没事吗?”
“我不知道,问问他。”
我对着单子皱了皱眉。“那么……我回去告诉特雷纳一家我会让他们想自杀的四肢瘫痪的儿子喝醉,把他们的钱花在脱衣舞和膝上舞上,然后撺掇他去参加残疾人奥运会——”
特丽娜从我手中夺回单子。“好吧,我也没看出你想出了什么更带劲的点子。”
“我只是觉得……我说不上来。”我擦了擦鼻子。“说实话,我有点气馁,把他劝进花园我感觉都有困难。”
“嗯,这态度可不行,是吧?噢,瞧,他们来了,我们最好打起精神。”
我们挤进人群的前面,开始欢呼。当你因为寒冷几乎都张不开嘴唇时,很难发出足以振奋人心的声音。
我看见了帕特里克,他的头淹没在一堆疲乏的人中,脸上的汗水闪着光,脖子上的每块肌肉都伸展开来,表情痛苦,仿佛他在忍受折磨。而一旦他跨过终点,这张脸就会彻底焕发光亮。战胜了自己,他就能获得成功。
“跑啊,帕特里克!”我勉强喊道。
他一闪而过,冲向终点。
见我对她的“计划表”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特丽娜两天没有跟我说话。我父母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为我没有离职而欣喜若狂。家具厂的管理部门在周末召开了一系列会议,父亲确信他就在被裁的名单中。超过四十岁的人,没人能幸免。
“我们很感激你帮忙应付家用开支,亲爱的。”母亲说。她总这么说,让我有点不舒服。
这是有趣的一周,特丽娜开始为她的上学打点行李,每天我都会偷偷溜上楼检查她已经打好的包,看她是不是想把我的什么东西顺走。我的大部分衣服都是安全的,目前为止我找到了一个吹风机、我的山寨版普拉达墨镜和我最喜欢的柠檬图案梳妆袋。要是我质问她,她肯定会耸耸肩,说:“哎呀,你从来都不用啊。”好像那才是问题的关键。
特丽娜就是这个样子,她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即便现在有托马斯,她仍然觉得自己是整个家庭的孩子——觉得整个世界围绕她转天经地义。我们还小的时候,她扔掉了一根大皮带,因为她想要我的东西,母亲只会通过请求我“就给她吧”,来赢得家里的平和。近二十年过去,情况还是这样。我们要照看托马斯,好让她仍然可以外出;我们要喂养托马斯,免得让特丽娜担心;在生日和圣诞节时要给她买额外的礼物,“因为托马斯意味着她丧失了很多东西”。可是,她完全可以不拿走我的柠檬梳妆袋。我在我的门上贴了张纸条,写着:“我的东西是我的。滚开。”特丽娜把它撕下来,并告诉母亲说,我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孩子,只有小小手指的托马斯都比我成熟。
这让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有天晚上,特丽娜出去上夜校后,我在厨房坐着,母亲正在整理父亲的衬衫,好熨一下。
“妈妈……”
“嗯,亲爱的。”
“特丽娜走后,我能搬到她的房间吗?”
母亲停顿了一下,一件折了一半的衣服贴在胸前。“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个。”
“我的意思是,要是她和托马斯不在这儿,我就可以有一间正常大小的卧室。既然他们要去大学,那房间空着不用,很浪费。”
母亲点点头,小心地把那件衬衣放进洗衣篮。“我想你是对的。”
“按理说,我最大,那间房间也应该是我的。就因为她有托马斯,她什么都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