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胡大伦不知道怎么再开口,心中暗骂:老狐狸,轻巧地推到上头古旗长那儿了,真他妈油滑透顶!
“那照你的意思,村班子要是整顿我还有事了,是不是?”
“有没有事,我可不敢说。前一阵儿,抓了几个,古顺被他大哥臭骂一通就地免职,杨所长也受处分调离咱们乡,刘乡长受通报批评,老胡你想想,咱们村出的事小吗?你老胡前一阵儿有病,精神又不大好,所以旗领导没找你谈,让你好好养病,尤其考虑别再让你精神上受刺激,领导上对你还不错的……”
听到这儿,胡大伦哑口无言,心里已经清楚,那话的意思是你老胡不知轻重再闹腾,那等于自己去主动申请处分或处理呢。可他心里不服呀,要是真的让那个死老汉上台,那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经历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好容易熬到哈尔沙村的顶上位置,就这么轻而易举、稀里糊涂地下来,他实在不甘心,咽不下这口气。可这老齐头说的也是实情,别的当事人都受了处理,自己因病逃过这关,如果再提旧账,自己真备不住是主动申请处分呢。
他有些悻悻地告辞出来,回家的路上心里咬着牙想: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咱们等着看,我就不信我老胡的路子走到头了!
“胡大村长,你这是跟谁叫劲呢,咬牙切齿攥拳瞪眼的!嘿嘿嘿……”有一人从路旁钻出来,阴阳怪气地冲他说。
胡大伦一见此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吃了苍蝇般地厌恶起来。说话者是杜撇嘴儿“杜半仙”,额头上扎着黄布带,黄不拉叽的脸上挤堆着肉皮干笑,一双眼睛比胡大伦的眼睛还贼,如水缸里掉进两只亮玻璃球般死亮死亮。那麻秆儿似的瘦小身板儿,一笑三晃,要是风吹得厉害点就刮倒的样子。显然,她也大病初愈,拄着拐棍在村街上溜跶,这都是些闲不住的主儿。
“死巫婆儿,闪一边儿去!别叫我恶心!”胡大伦恶语相加,毫不客气地把气儿向她撒。
“嗬,官儿下来了,僚儿还没下来,脾气还挺大!你别走,我有账跟你算!”杜撇嘴儿拦住了要走的胡大伦。
“耍啥无赖,我不欠你一分一毫!”
“啥,你带人开枪打伤我,就把那个愣头青推出去当完事啦?你是罪魁祸首!我住院那么长时间,我的医药费,身上的损失费,都冲你要!你得给我赔偿!”杜撇嘴儿嚷嚷起来。
“你那是搞迷信,自己撞枪口的,你赖谁呀!”胡大伦没想到杜撇嘴儿会来这一手,有些慌。
“谁说搞迷信就可以开枪打?还有没有王法?你还是共产党员、当村长的官儿哩!你得给我赔,不赔,我告你去!”杜撇嘴儿不是省油的灯,不是一句“搞迷信”就能吓退的主儿。其实她那医药费,大部分已由那位开枪的愣头青家承担了,她只是觉得放过了主事者胡大伦,太便宜了他,所以心里有气地来跟胡大伦搅和捣乱。
“你去告吧,我等着,我老胡怕过啥了!”说着,胡大伦绕过巫婆杜撇嘴儿,心虚地疾步而去。
“哈哈哈……看你那熊样儿!不怕?你别走啊!哈哈哈……我真告你,你等着!”杜撇嘴儿在胡大伦身后开心地大笑起来,挖苦地损说着,浑身乱颤。
村街上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一只狗围着老巫婆儿,转来转去,她拿拐棍冲狗划拉了一下,狗却咬住了她的棍子,一下子把她拽倒了。人们轰地乐了,一个小孩儿叫走了狗。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屁股上的土,边骂边摇晃着走。
“这是啥世道!狗和人都欺负我!狗和人都一个德性,都**会咬毛!”
听她满嘴脏骂,人们又轰地乐了。
小小哈尔沙村,每天啥新鲜事都发生。
人的大脑哎——
病得不轻,
六神无主哟——
走向灰蒙,
回归吧,回归——
这是银狐的预言,
这是银狐的图腾!
记住吧,人们!
记住吧,众生!
——引自民间艺人达虎·巴义尔说唱故事:《银狐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