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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处处长对别人的告发哑然失笑

时间:2018-04-24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刘心武 点击:
钟鼓楼(全文在线阅读)>  25.行政处处长对别人的告发哑然失笑。 
 
    眼看就到两点半了,接张奇林去机场的小汽车居然还没有到,于 大夫又一次打电话到机关,值班员说傅善读确实已乘车出发来接,那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没抵达?真让人著急! 
    张奇林已经穿妥了西装、皮鞋和大衣,双手背在身后,在客厅里 踱过来踱过去。飞机四点钟起飞,现在离起飞仅仅只有一个半钟头了。 就算小汽车立即到达,立即坐上出发,路上总得半个来钟头,进到机 场,办出境手续,托运行李,接受检查,穿过隔离区,到达候机厅, 进入飞机舱,最快也总还要四十多分钟,所以现在真是一分一秒地接 近了误机的临界值。一贯遇事沈著镇静的张奇林,此刻在踱步中也明 显地流露出焦躁与烦怨。 
    傅善读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呢?自从张奇林主管这个局以来,同傅 善读接触中,一直感到他这人办事妥帖精细,很可信用。难道傅善读 今天的反常,同中午接到的那封告发信有一定关系?想到这里,张奇 林不由得往墙上一瞥——那幅洛玑山为他「却乏走笔」的山水画已经 按照他的吩咐,由女儿张秀藻取下收起,现在墙上只留下一块长条的 白痕。傅善读为洛玑山搞房子,图的是什么呢?就为图他那同一构思 多次复制的 「作品」吗?洛玑山贪得无厌地弄房子,又图的是什么呢? 他除了画画儿,还想当「二房东」吗?张奇林感到困惑。他深感世界 上的事物之间是一个复杂的网路结构,只盯住一个「网结」是不足以 知人论事的,必须把握住一组矩阵网路,才能作出近似判断……然而 那封告发信所揭发的实际仅仅只是一个 「网结」,有关「网路」的真相 究竟如何呢?……傅善读会不会是故意晚来,以回避我的询问?可不 管他怎样晚来,从这里开往机场的一路上,我在汽车中总还是要问到 他的;即使我问完还不足以作出判断,问一问心理上总能平衡一点…… 
    张秀藻被于大夫派往院门外了望——尽管这实际上起不了什么作 用,于大夫还是让她去,她也驯顺地去了。当她走到外院时,她的眼 光不由得朝东边小偏院瞥去——那四扇屏门半开半掩,似乎透露出无 限的神秘。冯婉姝一定来了吧?她同荀磊此刻在做什么?一起听音乐, 还是一起看书?张秀藻并不嫉妒,但感到一阵阵酸辛的怅惘。她想,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令人痛苦——你爱他,他却不爱你。她觉 得那种原来爱过、后来不爱了的情况,究竟还比这种境遇好些,因为 心中总还有可供细细咀嚼的甜蜜的回忆……要不是身后突然来了一个 莽撞的少年,急匆匆地撞了她一下,从她身边头也不回地大步朝院外 走去,她也许还会伫立在那里,继续任自己的感情涨潮……那少年穿 著一件米黄色的登山服,双手插在斜兜中,仿佛喝醉了酒的模样,不 消说,又是薛家婚宴上的食客。薛家怎么净是这种大叫大嚷、粗鲁无 礼的亲友呢?撞了人家,头也不回,连声道歉也不会,径自晃著肩膀 大步流星地走了,真不害臊!……张秀藻还未挪步,又听得身后人声 嘈杂,原来是薛师傅和薛大娘在送一群客人,她赶忙快步走出了院门, 闪到了一边。到了院门外她想起她,那了望的职责,便把手搭在眼上, 朝胡同口望去,胡同口那边冷清清的,并没有什么小汽车的影子…… 
    于大夫一看腕上的表己指示著两点半,便对张奇林建议说:「乾脆 叫辆出租汽车吧。这个老傅,办的什么事!出国任务他都敢给你耽误, 还说给安排房子哩!这种人!」说著抓起了电话。可就在她拨出租汽车 总站的电话号码时,傅善读气咻咻地到了。 
    于大夫还未来得及开口埋怨傅善读,傅善读却先一叠声地谢罪: 
 「怪我,怪我,怪我……不该让小王从美术馆那边过来,谁想得到今 天那儿偏出了车祸呢?到了地安门,偏又遇上个大红灯……」说著便 主动去提旅行箱,又问张奇林:「你还有几件行李?咱们这就开路!」 
    张奇林见傅善读来了,心里安定下来。一个半小时里,足能办完 登机的一切事宜。由于整个身心的陡然松弛,他忽然感到要小解一次。 于是他对傅善读说:「你来了就好。稍安勿躁,我方便一下再走。」 
    傅善读劝止说:「到机场再方便吧。机场厕所乾净。」 
    于大夫也说:「看把你裤子溅脏了——鞋底更不用说,唉,我们这 个厕所啊!」 
    张奇林却憋不住。他想了想,便沈著地脱下大衣,又进到里屋, 套上一条平时穿的裤子,换上一双平时穿的鞋,走了出来,笑著说: 
 「瞧,我这样就保险了。」说完竟出门而去。 
    傅善读被张奇林这举动惊住了。一位马上就要上飞机出国访问的 局长,如此费劲地去上胡同里的公共厕所!于大夫也感到今天的事态 真是触目惊心,她抓紧机会对傅善读说:「你瞧瞧,老傅!什么事儿! 还把我们窝在这儿,这么著上厕所!上这种厕所!你亏心不亏心啊!」 
    傅善读赌咒发誓地说:「于大夫,我确确实实给你们预备好两个单 元了。要不,送完老张回来,咱们先坐车去看看房子?看著老张上个 厕所都这么艰苦,你以为我心里好受?」 
    张秀藻本来心不在焉,随傅善读进屋以后,她本能地提起爸爸的 一个小手提箱,只等著一齐再往院外走。她的脑海里,鲜明地浮现著 的,仍是东外院的四扇屏门——可是当张奇林上厕所的举动呈现在眼 前以后,她的心仿佛被敲击了一下,脑海里的四扇屏门倏地淡化开去。 虽然爸爸身影消失了,但那上身穿著笔挺的西装,下身却套著一条旧 裤子,脚上临时又换成一双旧鞋的古怪形象,却仿佛牢牢地粘在了她 脑中……啊,爸爸!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爸爸非常可爱,一个能这样坦 然无怨、心平气和地去胡同里简陋的公厕方便的爸爸,该是一个多好 的爸爸!爸爸在她眼前有过许许多多的举动,也许,今天的这个貌似 微不足道,甚至有些滑稽的举动,恰恰最能在她的心目中树起牢固的 威信——作为共产党员和革命干部的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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