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最后再谈一谈我和群众演员二愣子的故事。
这些事情得从我2014年七月的一天说起。
2014年七月的一天,我又一次在怀柔的青春路碰到了那个知道二愣子情况的群众演员,再一次从他的口里得知了二愣子又来到了怀柔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说心里话我是感到很意外的,因为自从二愣子回到他老家的伯父家里寄养以后,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我认为他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来怀柔了,因为这里毕竟是他的伤心之地,因为他毕竟是一个曾经在这里得过精神病的病人。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来了,但让我更好奇的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心里想他身体不行,又连一点技能都没有,来到这里能干什么),日子过得怎么样,因为之前我总是经常猜想他的各种生活情况,希望他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现在他已经回来了,难道他真的变好了么?真的能过上正常人的幸福生活了么?我感到很好奇,决定去见见他,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况。然而,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成了我和二愣子之间的一份最悲惨的人生传奇。
在那个知道二愣子情况的群众演员的带领下,我终于在一家建筑工地见到了二愣子,二愣子也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去看他,显得很激动,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见他比从前长结实了些,皮肤也变黑了,已经有了一个普通农民工的形象,并且说话也算客气,已经不像一个精神病人的样子了。看到这些,我打心眼里很高兴,我和他聊了半天,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总之,比他以前的情况好了一些,因为至少有他的堂哥照顾他了,至少每个月除了吃饭还有一点零花钱。我从二愣子的口中得知,他的堂哥是一个干建筑工的包工头,一年四季带领几十个老实巴交的老乡四处承包一些小工程干,有时候还跑到深圳和广州等南方城市去干活,但一般在北京、天津等北方城市比较多,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堂哥一年至少也要赚个十几万的,这不,现在他堂哥在怀柔找到了一个小工程活干,就把二愣子也给带来了。得知这些,我很高兴,我说今天我请你吃饭,我们两人好好地乐呵乐呵一下,二愣子听了很高兴,我俩正说着,来了两个人,一高一低,高的那个穿着打扮还算体面,只是说话有点冲,板着脸问二愣子我是谁;而矮个子那个的穿着则很寒酸,长的一副歪嘴巴,贼眉鼠眼,一副畏畏缩缩又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嘴里还叼着烟,斜着眼睛狠狠地看着我,这两人都操一口东北的口音。二愣子指着高个子介绍给我说:“这是我的堂哥”,我连忙伸出手和他们握了握手说:“你们好,我是单峰,是二愣子的朋友,认识你们很高兴”,高个子也回应我说:“我是二愣子的堂哥,我叫熙得贵,他叫王得多,又叫歪嘴巴,以后多多关照”,歪嘴巴赶紧点头哈腰的冲我点了点头,我也向他点了点头,我说:“今天我请客,请你们一起吃饭”,他们两人一听倒没有客气,大大咧咧的答应了。我们四人来到一家餐厅坐下,点了菜,上了酒,我们就开始互相敬酒起来,我首先祝二愣子身体康复,然后又和熙得贵和歪嘴巴说了一些客套话,并嘱咐他们以后多多照顾二愣子,这个熙得贵倒是挺能说,酒量也很大,他一个人就喝了将近一斤多白酒,不断的向我敬酒,我甘拜下风,不停的夸他酒量大,而二愣子和歪嘴巴则不停的抽烟,两人烟瘾都很大,后来二愣子烟抽没了,就向歪嘴巴要,歪嘴巴就给了半包烟给他,然而让我奇怪的是,熙得贵也向他两人要烟抽,最后歪嘴巴就把那剩下的半包烟又给了熙得贵,当时我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包工头应该比他们都有钱,可是他为什么吸烟又不买烟呢?但是我又不好问些什么。就这样,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就成了所谓的朋友,临别的时候,我给二愣子留下了电话号码,并邀请他们经常到我这来玩,然后,四人各自散去。
大概又过了半个月左右,二愣子到我这里来玩,我很高兴,又请他吃饭,可是没想到的是,不一会儿,他的堂哥熙得贵和那个歪嘴巴也跟着来了,我只好又请他们三人吃饭,并且这次他们三人都没有带烟,我又只好给他们三人一人买了一包烟,这样我们的友谊好像是更深了似的。
后来,熙得贵和歪嘴巴两人单独来过我这里两次,我同样的也请他俩吃了饭,也一人买了一包烟。只是后来二愣子反而倒是有一阵子没有到我这里来玩,或许是他不好意思来吧!
终于,2014年九月的一天,二愣子总算是来了,歪嘴巴也跟着来了,只是两人都显得有点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一问,原来是他的堂哥熙得贵又没有给他们结算完全部的工钱,说是总包工头没有跟他的堂哥结算完全部的工钱,所以他堂哥照例也只好给下面的这些工人一些零用钱,说是等到开年后再跟他们结清,二愣子和歪嘴巴等七八个工人都只是拿到了两百元钱的零用钱,并且都面临着从现在开始到明年开春都没有活干的困境,因为这个时候的工地活已经进入谈季了,往往是干活的人多,而活却很少。于是,那些有家有室的工人就回家了,而像二愣子和歪嘴巴这样的没有家室的人就没有地方可回,只能留下来继续找活干,他们两人需要找一个临时可以干五个月的活来干,这样才能解决这一段时间的生活问题,而这时候他的堂哥熙得贵已经独自回东北老家了,只留下二愣子和歪嘴巴留在怀柔继续找活干,可是他们现在连一个晚上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只好暂时在我这里将就。半个月以后,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小工活干,可惜只有一个多月就完了。不过,二愣子和歪嘴巴也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总算是有了吃饭的睡觉地方,并且多少可以增加一些收入,基本上可以勉勉强强的度过年关,只要熬到明年开春建筑队的旺季到了,他们这些农民工才不愁没有活干。一个多月的活干完了,可是二愣子和歪嘴巴只是结了不到一半的工钱,剩下的大部分说是过完年再给他们。对于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事情,如果没有政府或那些强有力的人物出面干涉,他们是很难讨回工资的,二愣子和歪嘴巴两人在外面每人都有三千多元的工资没有要回来,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自己苦苦的支撑着过日子。这样一来,他们俩每个人身上都只有几百元的生活费,无论如何是支撑不到明年开春的,于是他们俩便经常去讨工钱,可是每次都是空手而归。二愣子和歪嘴巴只好又在我这里暂时的将就住下了,两人经常吃我的喝我的,这些我都无所谓,可是他们跟我同居一室却还不停的抽烟和咳嗽,大口的吐痰,并且不洗澡不洗衣服,浑身上下发出难闻的臭味,这令我受不了,于是我要求他们不抽烟,不咳嗽,还有坚持洗澡洗衣服,可是他们做不到,我忍无可忍,就下了逐客令。最后,他们俩合伙在一个较偏僻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小的破旧的房屋住下,虽然连门窗都不全备了,可是房租却还要一百多元一个月,他们俩一次**了六个月的房租,就在那间破旧的出租屋住下了。这样一来,他们两人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每天的伙食费都控制在十元钱之内。即便是如此,有些农民工的素质是很差的,就说那个歪嘴巴吧,连吃饭都成问题了还去赌博,估计是想赢几个钱吧,有时候赢了几个钱还去嫖娼,还把二愣子也带去,后来我狠狠地批评了他们,二愣子听了我的话就不去了,结果,后来歪嘴巴因为嫖娼被抓,要罚款几千元,歪嘴巴肯定拿不出,就被公安局关起来了,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二愣子一个人单独的住在出租屋了,他虽然不再去赌博和嫖娼了,但是也没有活干,实在没办法有时候就来我这里蹭饭吃,或向我借钱,他前后左右一共向我借了一千多元钱,直到他不好意思张开口再向我借钱为止。
2014年的冬天很快就到来了,并且这年的冬天似乎要比往年的都要冷,随着气温的下降,人们都陆陆续续的穿起了冬装,可是二愣子却还是一身秋穿,因为他根本就买不起冬天的衣服。他的出租屋也没有窗户了,因为窗户被盗了,他不敢声张,否则要赔钱,他便找来一些废纸板钉上,以此来抵挡风寒,门也坏了,关闭不严,他只好用板凳顶在门后面,但有时候也会被风吹开,他没有棉被,只有一张毯子和一面床单,睡觉的时候觉得冷,他便在身上压上所有的衣服,但是一旦睡熟了衣服就掉在地上了。有一天,他外出一整天找工作,很晚才回来,由于已经很累了,加之又没有找到工作,身上的钱也不多了,便心灰意冷的穿着短裤衩,郁闷的倒在床上去睡觉了。这一天,为了省钱,他一整天只吃了两个馒头,睡觉前没有喝口热水,也没有洗澡、洗脚,也许这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开水热水。也许他真的累了,也许他的情绪已经低落到极点,他没有能力做到那么多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再说。夜晚,北风呼呼地吹,气温极速下降,温度变得很低了,北风把钉在窗户上的废纸板吹开了,又把本来就没有顶好的门也吹开了,屋子里温度如同外面的温度一样低,一样冷,可是已经熟睡了二愣子却一无所知,无情的北风在剥夺他的体温,残酷的寒冷在侵蚀他的生命,生命在逐渐的离他远去,一点一点的走向天堂,又一步一步的漫向地狱,他隐隐约约的感到了死亡的来临,看到了地狱里的魔鬼在向他招手,一个个面貌狰狞的要来吸他的血,吃他的肉,而天堂似乎高高在上的不欢迎他的到来,因为天堂里面的人都是正义的人,都是一生都没有做任何坏事情,更没有出卖过自己的灵魂的人,而二愣子生前曾经帮助过一些坏人干过坏事,同时还去嫖过娼,所以,他没有资格进入天堂,因为凡是做过坏事、出卖过自己的灵魂及曾经嫖过娼的人,天堂就会把他们拒之门外了,他们只能下地狱而别无他路。二愣子不想死,更不想下地狱,所以他在生命快要结束之前拼命的挣扎,想极力的摆脱魔鬼的纠缠,他拼命的在求救,呼喊,并且在冥冥之中他想起了我,他的手去摸床边的手机,想跟我打电话,让我来救他,可是他的肉体已经被冻僵了,于是他的灵魂代替他拨通了我的电话号码。但是,我接到他的电话,可是里面没有人说话,只是嘟嘟几声就断了,我感到奇怪,就拨通他的电话,可是仍然没有回音,可惜当时我没想太多就睡了。直到三天后的房东发现二愣子已经冻死了,才通知我们,我急忙跑过去一看,只见他浑身上下都冻僵了,弯曲着双腿和身躯,头部向上仰望着,张大着嘴巴,好像在招呼着谁,呼喊着谁,又好像在向苍天诉说着什么!我想他在最后时刻可能在呼喊着我,想让我去救他,因为,他只有我一个朋友,他那天晚上的那个没有打完的电话,可能就是他在最后一口气时的呼唤,可是我却严重的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问题,其实我应该想到这些问题的,因为他当时身上的钱差不多应该花完了,并且我非常后悔,感到我不应该将他们赶走的,如果我不嫌弃他们,不下逐客令,二愣子就不至于冻死,想起这些我十分的后悔,觉得对不起他。最后公安局通过鉴定他是冻死的,是我和另外一个群众演员把二愣子抬下了楼,并送到了殡仪馆。
二愣子死后三天,他的堂哥熙得贵才不慌不忙的从东北赶过来给他处理后事,熙得贵首先把二愣子的所有东西卖给了收废品的,总共卖了九十元钱,然后又去把二愣子在外面的工钱讨回来了,总共是三千三百多元,熙得贵把这些钱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因为二愣子属于孤老户,所以熙得贵又以亲属的名义到民政局领取了一笔慰问金,然后,这个熙得贵为了省钱,就去找了一个木合子,把二愣子的骨灰用一块布包扎好,然后放入合子里就算了事。我得知这些情况后,找到刚刚从看守所出来的歪嘴巴一起去跟熙得贵理论,我对熙得贵说,二愣子跟你干活这么长时间了,累死累活不说,你还差他不少的工资没给他,怎么说他现在已经死了,你总该给他买一个像样的骨灰盒,以安慰他的在天之灵吧?你怎么能昧着良心给他弄一个木合子当他的骨灰盒呢?我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然而这个熙得贵翻脸不认人,马上厚颜无耻的为自己辩护起来,说什么他能够从那么远的东北赶来给二愣子办理后事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说什么他来来去去的路费、伙食费已经花了不少钱,还说什么要不是这些年来是他照顾二愣子,二愣子恐怕早就已经饿死、冻死了,而刚才还气势汹汹、显得正气凛然的歪嘴巴这时候却一声不吭了,因为他害怕熙得贵,不敢得罪他。我看着熙得贵这般毫无人性的嘴脸,感到很恶心,心想再跟这种人讲理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就要求他回去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好点的地方把二愣子安葬好,让二愣子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以后如有机会,我们还要去看他,熙得贵答应了,说他一定照办。熙得贵走了以后,我对于他说的话还是有点不放心,就去找一个熟悉二愣子和熙得贵情况的农民工了解情况,结果得知那个熙得贵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来,他拿着装着二愣子骨灰的木合子走在半路上嫌麻烦,就随随便便找一个地方扔了,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并且,这位农民工还告诉我,这个熙得贵家里有楼房,有小汽车,他的老婆也在上班,两个人只有一个孩子,一年至少十几万元以上的收入,家里的钱根本就用不完,可是这个熙得贵仍然不满足,还通过关系把本应该二愣子吃的低保自己霸占了,说什么不吃白不吃,自己吃得上是有本事,别人吃不上是没本事,活该。并且,他平时经常克扣二愣子和其他农民工的工资,还经常抽他们的烟,喝他们的酒,吃他们的饭,占他们的小便宜等等,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不是人,没人性,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都在背后骂他是个畜生,毫无人性。
认识一个人是缘分,成为好朋友更是好缘分。我有不少的好朋友,大家都彼此很融洽和珍惜,日子也都还过得去。倒是这个二愣子令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和他之间的认识及成为好朋友,却成就了我们人生的一份最悲惨的传奇,二愣子啊二愣子,你真是让我今生都难以释怀啊!
2015年6月21于丰台卢沟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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