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问出口,见阎先生目色阴沉了下来,便知他不愿多说,忙讪讪一笑转身要走,忽听他在身后轻轻道了声:“丫头。”
“什么事,先生?”
“那女子身上丧气重得很,若她下次还来,你仍要避之为妙。”
五
回到府中时已是掌灯时分。
沿着小径一路往内宅中走,宅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雪在脚步的摩擦中窸窣作响,伴着婉贞一路前行。
到自己屋前停了停,她叫了声秋月,屋里没人应她。
这似乎已经司空见惯。自她嫁入杨府后就发觉了,杨府虽富,但内府里几乎没有用人,只有这名叫做秋月的半老丫环前后操持着。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一年里同她说话几乎没有超过百句,有时还常常见不到人影。不过杨府内屋如此之多,若她在旁处忙着,要寻到她,总归不太容易。
想着,她轻叹了口气,对着屋子那扇黑洞洞的窗看了半晌,似乎听见东边有什么动静,她朝那方向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有,只有桐楼飞挑的房檐在夜色里勾勒出一道黑色的轮廓,像只振翅欲飞的大鸟。但那么多年了,它始终都没能飞出去,不是么?就如同她,这一年来始终被困在这方天地里。
想着,轻轻皱了皱眉,她卷下斗篷的帽子朝那方向走了过去。到月洞门处轻轻推了推,门没锁,她便开门朝里走了进去。
同她住处一墙之隔,门内那道院子终年散发着一股淡淡栀子花般的轻香。她不由站定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每次无论心里有多乱,这地方的气味总让她能迅速安静下来。正如大婚的那个晚上,在她惴惴不安地跪在那间充斥着红色的大屋时,那男人不期而至的话音。
“少卿……”不由转过身,对隐在夜色里的屋子轻轻唤了一声。
屋内没有亮灯,也没有任何回应。
她叹了口气。
慢慢走到屋前的台阶上坐下,冰冷的台阶透过衣料冷冷抽离着她的体温,她似乎完全没有知觉,只冷冷看着屋檐上一块蜜色的缎子。
细长,柔软,上面绣着一朵朵精致得仿佛呼之欲出的缠枝花。
那是条女人的衣带。
依稀仿佛自己也有这样的一条,同她这身蜜色褙子是一套儿的。但这条衣带显然不是她的。
她看着看着,心里隐隐一阵刺痛。
这个家里必定还存在着一个女人,一个同她一样的女人,她从这衣带的做工和香味便能感觉得出来。
那女人连对这两样的嗜好都同自己如此相似。
但她究竟在哪里……
杨少卿到底把她藏在了哪里……
“婉贞!”这当口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急躁,惊恐,充满着困惑不定的暴戾。
婉贞睁大双眼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婉贞!你看到了没有!”
又来了……她一声轻叹。
“那些脚印……那些脚印又出现了!”
眼泪自眼眶中迅速涌了出来,她用力克制住自己抽泣出声。
“婉贞!一定是她!她找我来了!”
“婉贞你在哪里?!”
“婉贞……婉贞啊!”
最后那道叫声一下子冲到了门前,惊得她猛站起身,跌跌撞撞朝着自己住屋处狂奔了回去。
六
三更敲响,一身便装的刘伯仁站在阎府门前,有些犹豫,仍拍响了那扇朱漆大门。
片刻门开,老哑刘从内探出头朝他望了一眼,倒也不觉得意外,伸手朝后轻轻一指,便提着灯笼照开氤氲在院中的雾气,引着他一路朝院内走去。
院中漆黑一团,只有一盏孤灯自阎先生的书房中透出,穿过满院的寒气和雾气,幽幽闪着层柔和的光。老哑刘将刘伯仁送至书房门口后转身离去,留他一人独自在门口。正犹豫不定间,听里头传出话音道:“刘大人来了么?屋里请。”
屋内熏香缭绕。
阎先生背对着门坐在一张长桌前,正低头用笔在纸上描绘着什么,听见脚步声,遂将那纸掩到一旁,回头朝他笑了笑:“刘大人夤夜至此,必是为了前些日那起命案。”
刘伯仁苦笑着点了点头。
“原说好要一周时间,大人今夜便急切前来,想必应该不是为了那天大人托在下的事。”
“的确不是。”
“那大人是为了何事而来呢?”说罢,阎先生起身挑亮了灯,走到一旁为他沏了杯茶。
“不知先生是否还记得上次我对你说过的,那女尸身上的衣着颇为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