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迷航了,不过好在有惊无险,我们顺利返航。
暴雨将至
日记到这里就中断了,定格在8月27日,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个点。
我直起背来,发现隔着帐篷,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
一整晚,我对着这本日记,看完了阿特·托德记录下的五百多个日日夜夜,尤其仔细阅读了有关于贝辛格的部分。
然后,我一把将那张打到一半的报告,从打字机里抽出来,揉烂,丢弃在地上。
抛开那些虚构的、怜悯的、不切实际的话语,我需要重新看待杰森·贝辛格这个人。
首先我得找到写日记的那个人,我得知道阿特·托德,问问他杰森·贝辛格究竟出了什么事,因为8月27号,就在这一天,验尸报告上记载,杰森·贝辛格自杀身亡。
可是阿特·托德的日记上却什么也没有写。
我忍不住来回翻看那一页。它就像一个逗号,一个永无止尽的逗号,吞噬了结局,只留下一片空白。
我对自己说,这不可能。我举起本子,仿佛这样一来结局就能从里面掉出来。杰森·贝辛格在那一天是怎么死的?我问它,可是它不会告诉我。
我坐在那儿,望着帐篷顶上,那儿有一块肮脏的斑迹。从我住进来开始,我就注意到了那块并不太显眼的暗色痕迹,它就在我床的正上方,在我的头顶上。每当我躺下,就能看到它。
司务长说这是一顶新帐篷,我从来没考虑过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时,我突然开始关注起这块痕迹,如果当初杰森·贝辛格坐在我这个位置,朝自己的头顶开一枪,那么他的血迹,大概也会溅到我现在看到的那个地方。
“你就是那个住在贝辛格帐篷里的人。”仿佛有人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我抓起日记,另一手抓起灯,跑出帐篷。外边空无一人,我被清晨的孤寂和幽深团团包围,一瞬间,觉得整座岛上除了我什么人也没有。
脖颈间忽然一凉,我伸出手,掌心朝上,几滴水落在了手心里。原来不知何时起,天空又毫无预兆地下起雨来。
麻纷细雨,飘飘洒洒,落在头顶,很快就将头发打湿了。
下雨,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仿佛清凉的空气一下钻透了脑门。
我立刻将日记揣进怀里,提灯走入幽暗的森林。
在营区的地图上,我曾大致看到过气象站的位置。岛上只有一座简易气象站,此刻我正在朝那儿跋涉,山路很陡,脚下很滑,头顶的树冠在雨中颤抖摇曳,沙沙声响成一片。
到了山顶,我才远远望见了气象站顶上那只红色的风向袋。风向袋低垂在雨幕中,看上去犹如一张滴血的皮。
我走进气象站,拉开营帐,摇醒了还在熟睡的气象员。气象员看到我,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把八月份的气象记录全部拿出来。”我命令他。
“什么?”
“上个月的气象记录,全部拿出来,我要看!”我朝他大喊。
气象员睡眼惺忪,不情不愿地开始翻找,在我的一再督促下,他总算是把记录册找了出来。
我一把擦掉脸上的水,打开记录册,快速翻到了8月26号那天。
“8月26日深夜,紧急情况,收到来自沿海基地司令部的预警,预计二十四小时内将受到强热带风暴影响,覆盖范围包括……格斯韦斯岛,”我用手指一边划一边读道,“届时海上风速可达八十海里,浪高四至五米。司令部严令,在未来的二十四小时内,所有舰只一律不得离港,所有飞行器一律停飞。重复一遍,所有……”
所有飞行器一律停飞,我从衣襟里取出日记本,翻到那最后两页,阿特·托德的日记却明确写到:
“8月26日,暴雨将至,但海上风和日丽(这是暴风雨的征兆)……”但随后,“8月27日:我们迷航……我们顺利返航。”
我马上翻看气象记录,27号当天记载,风暴潮袭击了这座岛屿,海上风力极其强劲,前所未有。
气象记录和阿特的日记在这里相互矛盾了。假如那天任何一架飞机都不得起飞,阿特和他的机组又是怎么到天上去的?
要么是阿特·托德撒谎,他伪造了27号的日记,要么就是气象记录撒了谎,当天风暴并没有波及此岛。
或者,我能想到第三种可能性,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撒谎。
我记得,在飞往法国的运输机上,司务长曾经说过一句话,当时,我就坐在他身边,他说:“……在我接触过的人中,杰森·贝辛格实在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飞行员。”
一位出色的飞行员,一场罕见的暴风雨,一桩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不可告人的死亡,然后牧师失踪了,司务长不见了,下一个又会是谁,我感到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我抬起头,发现气象员的手里,正拿着电话的听筒。
“你在做什么!”我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