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佩玉见太湖金龙王带着两个黑衣人走了回来,又是惊讶,又是着急。
俞放鹤明明已带着人走了?这太湖王为何要留下来?
只听太湖王沉声道:“将这土地像和神案都恢复原位,再将地上扫一扫,切莫让任何足迹留下来,必须令唐门子弟猜不出唐无双是从哪里走的,到哪里去了。”
这些人行事果然周密仔细,滴水不漏。
俞佩玉却快急疯了,他现在当然可以跳下去,将这三人杀了,以他的武功,这三人自然不是他的敌手。
但他却生怕因此而惊动了尚未走远的俞放鹤──等到这三人办完事出去,俞放鹤必已走远,他再追又来不及了。
这两条大汉做事却偏偏不慌不忙,十分仔细。
俞佩玉空白着急,却想不出法子。
他只希望这三人也会从后面赶上俞放鹤,那么他要缀住这三个人,反而要比缀住俞放鹤容易得多。
这已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他更不能向这三人下手。
谁知就在这时,突听“嗤,嗤,嗤”,三声轻微而尖锐的暗器破空声,从门外急射而来。
两条黑衣大汉竟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太湖王反应自然快得多,身手也敏捷得多,凌空一个翻身,似乎已将暗器闪过,厉喝道:“是什么人敢大胆暗算盟主座下武士,活得不耐烦了么?”
喝声中,他金龙鞭已赫然在手,挥成一片金光,夺门冲出,门外黑暗中却似传入了一声森冷诡秘的轻笑。
俞佩玉更吃惊,更着急,他猜不出是谁会向他们骤下毒手暗算?是为了什么?以这人出手之阴险,暗器之歹毒,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这难道是唐家的子弟赶来了?他们来的纵然很巧,但却将俞佩玉最后一缕希望都破灭了。
× × ×
神案上的油灯,方才已又被燃起。
闪动的灯光下,忽见太湖王又倒退着走了回来。
他掌中的金龙软鞭已软软地垂下,满面惊惧之色,满头大汗如雨,但却看不出受了丝毫损伤。
他一双眼睛更充满了恐惧,连眼珠子都几乎凸了出来──他为什么会如此恐惧?他究竟瞧见了什么?
只听门外一个低沉、柔和、优美,但却带着种令人全身发冷的邪异之气的语声缓缓道:“朋友是什么人?来自何处?”
这语声一起,俞佩玉就觉得全身不舒服,就好像听见响尾蛇的尾巴在响,就好像听见狼在磨牙齿。
他不懂一个人的语声怎会如此柔和优美,又如此邪异可怖,他实在想瞧瞧这语声是个什么样的人发出来的。
门外黑暗中,的确有条朦胧的人影。
但门外的夜色实在太浓,门里的灯光又实在太淡,他只能瞧见一双眼睛,却瞧不见这人的容貌身材。
这是双黝黑而深沉唧艮睛,黝黑深沉得一如那无边的夜色,但他眼睛里发出来的光,却是一种空虚的、凄迷的,不可捉摸的惨碧色,浅时如春日远山之巅的一抹新绿,深时如古墓石棺后的阴湿藓苔。
这双眼睛虽非望向俞佩玉,俞佩玉竟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只听太湖王颤声道:“我姓王,王金龙,来自太湖。”
那优美而邪异的语声道:“原来是太湖王?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太湖王道:“我是随武林盟主来的。”
那诡秘的语声道:“武林盟主?是俞放鹤么?”
太湖王道:“正是。”
那语声道:“他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太湖王道:“本与唐无双有约,来此相见。”
那语声问一句,他竟然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句,他的内心神智,竟像是都已完全慑伏在那双眼睛妖异的光芒下。
俞佩玉瞧得掌心又不觉沁出了冷汗。
那语声微一沉吟,又问道:“俞放鹤与唐无双相见,为什么要约在这里?他们商量的,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么?”
太湖王道:“这其中的确有个秘密?是因为盟主……”
俞佩玉眼见他便要将这秘密说出来,更是既惊且喜,谁知太湖王说到这里,身子忽然一阵颤抖,竟闭住了嘴。
门外的眼睛光芒更亮,厉声道:“是什么秘密?你为何不说?”
太湖王紧闭着嘴,满头冷汗,如雨点般落下。
那语声又变得出奇的柔和,缓缓道:“你只管说吧,没关系的,你说出来之后,绝没有人会伤害你。”
太湖王身子颤抖得更厉害,满面俱是痛苦之色,内心显然在痛苦地挣扎着,终于颤声道:“我不能说,绝不能说。”
那语声道:“你为何不能说?你莫忘了,现在你的内心、生命和灵魂,都已是属于我的了,你怎敢违抗我。”
太湖王忽然疯狂般大呼起来,嘶声呼道:“我的一切都是属于盟主的,我不能背叛他,否则我只有死……只有死……”
忽然反手一鞭,向自己头上抽了下去。
门外的人似也大觉意外,失声惊呼了一声。
太湖王却已倒卧在血泊中了。
× × ×
俞佩玉早已瞧得冷汗涔涔,这件事的发生与变化,实在令人不可思议,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门外暗中,已走进一个人来。
他脚步轻而缓慢,无声无息,就宛如幽灵。
灯光下,只见他穿着身普通农家的褐布衣服,手里提着个破旧的竹笠,身子瘦削而颀长,面容英俊而清癯。
他看来似乎已有三十,有时却又似已五十多了,一走进屋子,目中那妖异的碧光,立刻消逝不见,看来丝毫没有什么引人注目之处,但那千双长而瘦削的手,却是纤美有致,光润如玉。
俞佩玉再也想不到那么样一双眼睛,竟会生在这么样一个平凡的人身上,更想不到这眼睛的变化竟有如此快,他约略只觉得这人,就像只蜥蜴随时改变自己身子的颜色来愚弄别人,来保护自己。忽听一个少女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死了,都死了。”
俞佩玉目光,全都被这奇异的人所吸引住,直到此刻,才发现这人身后还跟着个粗布衣裙的少女,这少女身材刚健而婀娜,头上也低低戴着顶竹笠,似乎不愿被人瞧见她的面貌,她又在逃避着什么?
也不知为了什么,俞佩玉竟觉得这少女的声音、形态都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的,这褐衣人已四下踱了一圈,才回头去瞧那少女,这时他清癯的脸上,竟忽然露出一丝无比动人的微笑,悠悠道:“你眼光很准确,他们的确都已死了。”
那少女咬着嘴唇,道:“他们并没有惹着我们,你何苦将他们杀死?”
褐衣人微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实在不该杀死他们的。”
那少女道:“既然不该,你为何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