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那窗上的小脚就收了回去,之后听到幽幽的女子叹息声音,骆奎扬视之不见,继续读书。
过了一会,窗户又发出异样抖动,他抬头望去,那翻开露出上半边的窗户空隙中,竟露出一个伸长脖颈,双目流出血泪的惨白女人脸来,圆瞪凸出的眼珠正朝他窥看。
骆奎扬到底心中骇了,好歹尚余底气,便随手将身旁的戒尺朝她脸上用力扔去:“死了还不知羞耻么?快退下去!”
戒尺“啪”地砸在窗纸上,紧接着“咻——”地刮起莫名寒风,支窗的木棍坠地,窗扇重重地拍合上,寒风挟着女声发出幽长尖啸冲上屋檐而去。
骆奎扬愕然良久,心中凉意渐增,又不敢出屋察看,只得拿出割纸的戒刀整晚手握不放,以防女鬼再来。
可他枯坐到天亮,女鬼也再没显现踪迹。见窗外颜色逐渐变得明朗,骆奎扬才起身出屋察看,庭院和屋檐上都没有什么异样,他又开院门走到外屋,那里住着一个他从家中带来打理书院的杂役下人,结果下人的房门紧闭,他大声拍打许久都得不到应答,心知必然出事,于是连忙用身体把门撞开进到屋里,那下人躺在床上,虽然还没有死,但用自己的裤子打了个活结套在脖颈上,已经勒得面目紫胀、口吐白沫,骆奎扬赶紧替这人解开,待他慢慢缓和过来,就急忙吩咐他速速收拾行李,当日即搬出书院去了。
“那后来呢?”赖侲莛追问。
“后来,回家后也没什么异样了。”骆奎扬摇头。
“那吊死的女人究竟是谁?您真不知道?”赖侲莛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骆奎扬还是摇头。
“那书院还在?”赖侲莛突然站起身。
“还在,已经荒废许久,难道你想去?”骆奎扬大惊之下,不由一阵咳嗽,遂痛苦地俯下身去。
赖侲莛没有被传闻吓到:“如果赖宝的死真是因为那吊死鬼……这几日发生这么多事,按照成瞎子的话,当中必有联系。”
赖侲莛转身欲走,骆奎扬连忙喊住他:“你又为什么要信那瞎子的话?那瞎子的眼睛……我听人说过,建塔时瞎子十七、八岁,正是个土木工人,当时建塔他也在其中,眼睛就是在当时的事故中受伤的,如果真有什么, 也肯定是他……”说到这时,骆奎扬又突然住声了,他从赖侲莛惊讶的目光中发现自己的失态,只得强抑下胸中一口闷气,捂住心口俯下身去,半晌才挥手,“你走吧,你想去就去……”
“爹……”赖侲莛还想说什么,但骆奎扬深深埋下头,仿佛力竭而不再理他。
三、书院吊灵
是夜,超度的斋醮仪式仍通宵在江边围着停殡处诵唱。
赖侲莛如之前那般不带任何随从,先是独自到江边,去骆金余的遗体前上一炷香,默默祷告后,就向出身本地的骆家下人打听往废弃书院的方向。他揣上蜡烛和一把剪刀,便只身前去了。
书院坐落在禹门坊与崇禧塔之间的江畔偏僻处,本是一栋有内外墙的两进宅院,因为荒弃许久,大门也倒塌在一旁,地上杂草丛生。据说当年骆奎扬遇到吊死鬼的事情传开后,没人再敢靠近,攸忽就过了这么多年,不知宅中怨念深重的吊灵,是还停留在人间痴守,又或是早已寻到替身?
赖侲莛一手秉烛一手拿剪刀,小心戒备地往里面走。
书院天井里青砖斑驳,石缝中早已糊满苔痕,每年春夏到处生几茬野花草,至秋冬就凋谢,来年霉湿朽烂积在地面,成了鼠虫的温床。
再进到二进的庭院里,这里有三间规整的房间,其中之一应该就是骆奎扬当年所住的书房。赖侲莛推开一爿破门,内里顿时响起“吱吱嘎嘎”的鼠群尖叫,他连忙退了出来。
站在院中茫然环顾四下,他的目光在屋檐下几处横梁和窗棂间扫过。当年那吊死女人的白绫应是挂在其中某一处吧?骆奎扬的神情有些闪烁,言语之间更遮遮掩掩的,但若是建塔的事情他并未参与,这吊死鬼也跟他无关,那他究竟在隐瞒什么?
“咻咻——”好像有一阵凉风从耳边扫过。
赖侲莛背脊的毛骨都竖起来,来了?
可僵立静默好久,周遭并没有什么异样发生。
看看手中蜡烛,火苗健旺,烛泪流到手上烫得生疼。赖侲莛赶紧把手势倾侧过来,让烛泪直接滴到地上,地上一大团光影不规则地跳动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黑影迎面而来,“噗”地猛受一记重重拍打,耳目“嗡”一声,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
蜡烛滚到草丛间,几乎就要湮灭之际,火星靠上几根衰草,竟慢慢又重新燃亮起来,增强的火光渐渐映出那手持木板的人,居然是骆奎扬!
骆奎扬眼神凄惶地看着昏迷过去的赖侲莛,嘴唇抖动几下,又抬头望向远方崇禧塔的方向,半晌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俯下身似乎想要拉起赖侲莛,但莫名一丝寒意陡然爬上胸襟,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头想转过去,但脖颈处骨骼僵持般发出“咯咯咯”的声响,这抽动的钝痛一直牵扯到下颚和耳朵。
地上刚刚燎起的蜡烛火苗恍惚地跳动几下,萎靡地转为幽暗的蓝绿,骆奎扬只觉脸颊两边汗珠如冰水般渗下,是、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