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起誓要永远做姑娘吧?”步行虫接着说,仿佛没听见答话。“嗯,这也是好事,就做一辈子姑娘吧。……做一辈子姑娘吧,”她反复说,专心地、狡猾地瞧着自己的牌。
“嗯,亲爱的,要做就做吧,……是啊。……不过处女,那些圣处女,也是各不相同的,”她说,叹了口气,把国王打出去了。“嗯,各不相同,小姐!有的人确实保持贞洁,跟修女一样,规规矩矩,要是这样的人偶尔犯了罪,她呀,这个可怜的人儿,就会难过得要命,责备这样的人是罪过的。不过另外还有一种处女,成天价穿着黑衣服,而且悄悄给自己缝好了寿衣,而背地里却跟有钱的老头子勾搭。真的,我的小金丝雀儿。有的坏女人使出妖法,把老头子降伏住,我亲爱的,把老头子降伏住,弄得他晕头转向,晕头转向,等到她拿足他的钱财和彩票,她就索性使出妖法来把他弄死完事。”
对这些暗讽,瓦尔瓦鲁希卡光是叹口气,看一下圣像,算是回答。她的脸上现出基督徒的温顺神情。
“我就认识这么一个老姑娘,她是我的死对头,”步行虫接着说,得意洋洋地扫大家一眼。“她呀,这个女魔鬼,也老是叹气,瞧圣像。后来她把一个老头子降伏住了,要是你去找她,她就给你一块面包,吩咐你跪在地下,她自己唱起来:‘你生了孩子,可是仍旧保持着童贞③……’到了节日,她才给你一块面包吃,至于平时,她会骂你一顿。好,现在啊,我却要拿她开心了!由着我的性儿拿她开心了,我的小钻石!”
瓦尔瓦鲁希卡又看一眼圣像,在胸前画个十字。
“是啊,谁也不要我,斯皮利多诺芙娜,”安娜·阿基莫芙娜说,想换一下话题。“这有什么办法呢?”
“这怪你自己,小姐。你老是等待那种贵族出身、受过教育的,其实你该嫁给一个跟你同样身分的商人才是。”
“商人可不要!”姑母说,着急起来。“保佑吧,圣母!贵族固然会把你的钱一古脑儿花光,不过另一方面,他总还会疼你,我的小傻瓜。商人却立下很严的家规,弄得你就是在自己家里也休想安生。你有心跟他亲热一下,他却只顾剪他的息票,数他的钱。你坐下来跟他一块儿吃饭,他就数落你吃了他的面包,其实你吃的是你自己的,这乡巴佬!……你还是嫁给贵族吧。”
大家一齐讲起来,嘁嘁喳喳,互相打岔。姑母用一把夹核桃的钳子敲着桌子,涨红了脸,气呼呼地说:“商人可不行!不行!你要是把个商人弄到家里来,那我就去养老院!”
“嘘,……安静点!”步行虫叫道。等到大家静下来,她就眯细一只眼睛,说:“你猜怎么着,安努希卡④,我的燕子?
你用不着象大家那样真正嫁人。你是个有钱的、自由自在的人,自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孩子,做个老姑娘也还是显得不合适。你要知道,我可以给你找个不中用的、傻头傻脑的男人,你呢,装个样子跟他成亲,然后你就自管去找乐子,俊姑娘!嗯,你不妨塞给你丈夫五千或者一万,叫他从哪儿来的还回到哪儿去,你呢,待在家里当家作主,想爱谁就爱谁,谁也管不着你。到那时候你自管去爱你那些贵族出身、受过教育的好了。嘿,那简直不是生活,而是成仙哩!”
步行虫用手指头打了个榧子,吹一声口哨,说:“你就自管去找乐子吧,俊姑娘!”
“那可是罪过啊!”姑母说。
“哼,罪过,”步行虫说,冷笑一声。“她是个受过教育的姑娘,她明白。拿刀子杀人或者用妖法降伏老头子是罪过,这没话说;可是爱上一个风流倜傥的朋友,压根儿就说不上有罪。真的,那算得了什么呢?真是什么罪也说不上!那些话全是朝山拜神的人胡想出来,哄骗老百姓的。是啊,我也到处说什么有罪啊有罪,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罪。”
步行虫说完,喝下点果子露酒,清了清嗓子。“你自管找乐子吧,俊姑娘!”她说,这一回大概是在说她自己了。“妞儿们,我这三十年来一直念叨有罪,而且害怕,现在我才看出来我错过时机,我白活了!哎,我是个傻瓜,我是傻瓜呀!”她说,叹了口气。“娘们儿家的一生是短暂的,每一天都该爱惜才是。
你,安努希卡,长得漂亮,又很有钱,可是你一到三十五岁或者四十岁,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啦。孩子,你别听那些人的话,自管过你的日子,玩玩乐乐活到四十岁,然后你祷告上帝,祈求恕罪,什么叩头啦,缝寿衣啦,反正有的是工夫。
你给上帝敬上一支蜡烛,给魔鬼送去一根火钩子!你不妨两件事一块儿办!嗯,怎么样?你愿意让一个小人物沾一下你的光吗?”
“我愿意,”安娜·阿基莫芙娜说,笑起来。“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我情愿嫁给一个普通人。”
“哦,那才好!嘿,那你会挑中一个多么漂亮的小伙子啊!”
步行虫说,眯细眼睛,摇头晃脑。“嘿!”
“我也对她说过,要是她找不到贵族,那也别嫁给商人,索性嫁给一个普通人吧,”姑母说。“至少我们家里也该有个男当家才行。好人还嫌少吗?就是嫁给我们厂里的工人也成啊。那些工人都不喝酒,挺老成嘛。……”“可不是!”步行虫同意。“那些小伙子挺好。姑姑,你愿不愿意我来做媒,把安努希卡嫁给瓦西里·列别金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