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葛言诚问。
李美嘉点点头:“很有可能。我听马真无数次说过,水中月是本门祖上留下来的古老魔术,传承者除了掌握这个魔术的技巧以外,还会仪式性地得到一件东西,作为这个魔术人继承人的证明。我猜,那块被人抢走的丝巾就是代表魔术传承的证物,听马真说,水中月的关键技巧口诀也都绣在上面。”
“那抢走丝巾的人为什么不全部拿走呢?当时你师父已经中风,那个人完全有机会把剩下的一个角拿走啊?”葛言诚又问。
“那是因为我。”
“因为你?!为什么?!”
李美嘉说:“为了让师父能好好休息,师父的房间是在别墅二楼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走廊是L型的,师父的房间在L的短边上,而且仅此一间,我们要到师父的房间,必须先经过L的长边,拐个弯才可以。当时,我住在一楼,师父的房间正好在我房间的上方。那天早上,我听见师父房间里出现了很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而且不只是一次。我着急了,一边往师父房间跑,一边喊师父,等我走上二楼,刚拐了L型的那个弯,就看见有个人从师父的房间里出来。那人从背影看,是刘开妍。”
“她不是回娘家了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也很奇怪,本来想喊住她,但因为和她关系不是太融洽,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口。不过,更奇怪的是,师父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那里除了墙,并没有门,而刘开妍是从墙里走出去,穿墙离开的。”
“你确信?!”葛言诚当时立刻就想到了崂山道士的穿墙术。
“当然。看到刘开妍穿墙离开,我并不奇怪。马真是个喜欢魔术的人,别墅又是他设计的,他一定在别墅里设计了机关。令我奇怪的是,刘开妍为什么提前回来了?她和师父的关系并不亲密,也只是因为马真的缘故相互认识而已,她怎么会从师父的房间里出来呢?我感到事情不妙,立刻冲进了师父的房间,便发现师父已经出事了。”
“你后来对马真和莫凉两个师兄,有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刘开妍是马真的妻子,我当然不能对马真说。而莫凉,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了。最糟糕的是,我在大家忙碌的时候,悄悄地去找刘开妍消失的那堵墙上的暗门,却什么也没找到。这让我即使想说也无证据。刘开妍是下午听到师父中风的消息后才假装直接赶到医院的。如果她心中无鬼,又何必假装上午没有回过家?”
听到这里,葛言诚明白了,李美嘉是在怀疑马真夫妇迫使师父施助雨传授“水中月”,导致其中风。可惜,她也没有证据。而马真夫妇逼迫师父传授绝活的原因,正是头天晚上“镜中花”的表演。葛言诚记得自己当时还问过李美嘉好多年都没有和师兄莫凉说话的原因。李美嘉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不久,李美嘉在明,葛言诚在暗,开始了对施助雨中风真相的调查。这件事,成了李美嘉和葛言诚之间的秘密。是秘密,让他们亲密起来。
然而,也就是在真相就要浮出水面的时候,李美嘉在演出中出了事。
葛言诚递上了自己的假名片。刘开妍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在刘开妍低头的时候,葛言诚的目光越过她头顶梳得整齐的发缝,看到了她身后的别墅大院。
大院里种了数棵高大的高山栲,老木苍天,强烈的日光被一层层墨绿的树荫遮挡在外。在树荫下,是苏州园林风格布局,一架褐色小木桥横跨在一个淡蓝色的小型人工湖泊之上,湖面呈“S”形,湖边铺着白色清洁的卵石细沙。最巧的是,湖水一角上方的一部分树枝被修剪掉,阳光带着热气,从此处跌落湖中,仿佛一个从树尖上流淌下的瀑布。
在不远处,有一个中式的红色凉亭,凉亭的八个角,分别挂一只铜铃。天长日久,铜铃因日月风雨打晒,长出光阴墨绿。李美嘉说师父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们就是在这个院子里领教了师父的“镜中花”。
当时,刚好是满月,古月照今人,难得清雅,师父把大家叫到院子里,表演“镜中花”。师父问谁想先来,虽然李美嘉对这个魔术期待已久,但想到要从镜中看到自己最恐惧的东西,始终还是害怕;而她的另一位师兄莫凉,从来都是做事不出声的人,抢着要先试一试的人,自然就成了马真。
马真兴冲冲要去找镜子,被师父叫住。施助雨说,镜子实际上只是身外之物,在这个魔术里,凡是可以反射景物的东西,都可以当作镜子使用。师父施助雨让马真走到院中小湖旁,握住了他的手,借着月色,以湖面为镜,让他往湖中看。大概一分钟后,马真和师父的手松开了。
李美嘉记得,当时两人松开手后,相互在月光下凝视了好久。但是,他们的脸色都十分平静,李美嘉什么也没看出来。一个神乎其神的魔术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结束了。
师父看了马真片刻,忽然说自己很累,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大家不欢而散。师父施助雨在马真脑海里看见了什么,成了一个谜。但李美嘉坚信,师父从马真的眼睛里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恐惧。师父的中风和“水中月”的被盗,与马真夫妇有着直接的关系。
现在,施助雨中风,马真死了。
活着的,只有马真的妻子刘开妍。
“请进。”刘开妍把葛言诚从回忆里拉出,同时拉开了大门。
刘开妍穿一双黑色绣花平底布鞋在前面带路,脚步很轻,走在前面,仿佛是个幽魂。S形的湖面因为无风,阳光均匀地铺撒在上面,简直就是一块镜面。刘开妍和葛言诚两人的倒影,从镜面上依次轻轻滑过。葛言诚不由自主往水中一看,一个念头忽然从水中蹿出,跃入他的脑海:难道,那天晚上,师父施助雨表演的不止是镜中花?镜中花只是假象,师父施助雨借这湖清潭,那弯明月,还表演了水中月?那么,水中月到底是个什么魔术,让马真夫妇心生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