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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27)

时间:2021-10-2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契诃夫 点击:
 
  拉普捷夫没有开口。亚尔采夫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看那些以前他已经看过许多次的画片,叹口气说:“是的,我的朋友。我比您大三岁,再想要真正的爱情已经嫌迟了。实际上,象波丽娜·尼古拉耶芙娜这样的女人,对我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了。当然,我会跟她一块儿平平安安生活到老年。不过,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仍旧有点遗憾,仍旧巴望着什么,老是觉得我仿佛躺在达格斯坦的山谷中②,梦见了舞会似的。一句话,人永远不会满足于已经拥有的东西。”
 
  他走到客厅里,若无其事地唱着抒情歌曲。拉普捷夫坐在他的书房里,闭上眼睛,极力要弄明白为什么拉苏季娜要跟亚尔采夫同居。后来他想到天下并没有什么牢固经久的依恋,为此难过了很久。他恼恨波丽娜·尼古拉耶芙娜跟亚尔采夫同居,也恼恨他自己,因为他对他妻子的感情已经跟先前完全不一样了。
 
  【注释】
 
  ①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1547—1616)的长篇小说《堂吉诃德》中吉诃德的情人。
 
  ②参阅莱蒙托夫的诗《梦》。
 
  十五
 
  拉普捷夫坐在一把圈椅上看书,身子微微摇晃着。尤丽雅也在书房里看书。他们觉得没有什么话可谈,两个人从早晨起就沉默着。间或他的目光从书上边越过去,移到她的身上,他暗想:出于热烈的爱情而结婚和根本没有爱情而结婚,不是一样吗?当初他吃醋、激动、痛苦的那段时期,如今在他心目中已经十分遥远了。他已经到国外去过一趟,目前旅行归来,正在休息,打算一到春天再上英国走一趟,他是很喜欢英国的。
 
  尤丽雅·谢尔盖耶芙娜已经习惯于她的悲伤,不再到侧屋里去哭了。这年冬天她不再逛商店,不再到剧院里和音乐会上去,待在家里了。她不喜欢大房间,总是要么待在她丈夫的书房里,要么待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她的房间里有一个随着嫁妆带来的神龛,墙上挂着那张在画展上使她十分喜爱的风景画。她几乎没有为自己花过钱,她现在跟从前在她父亲家里的时候一样很少花钱。
 
  冬天不愉快地过去了。莫斯科到处都在打牌,可是如果不打牌而想出其他的消遣,例如唱歌、朗诵、绘画,结果更乏味。在莫斯科,有才气的人很少,在所有的晚会上,参加表演的老是那么一些歌手和朗诵者,因此艺术的享受本身渐渐使人腻烦,对许多人来说,变成单调乏味的社交义务了。
 
  此外,拉普捷夫家里没有一天不出点不痛快的事。老人费多尔·斯捷潘内奇目力很差,已经不到仓库去,眼科医师说他不久就要失明了。不知什么缘故,费多尔也不再到仓库去,一直坐在家里,写什么东西。巴纳乌罗夫已经调到另一个城里,升为四品文官,现在住在德累斯顿旅馆里,几乎每天到拉普捷夫家里来要钱。基希终于离开了大学,等拉普捷夫给他找工作,成天价坐在他们家里,讲又长又乏味的故事。
 
  所有这些都惹人生气,使人厌倦,弄得日常生活很不愉快。
 
  彼得走进书房来,通报说,有一位不认识的太太来了。他送来的名片上写着:“约塞菲娜·姚西佛芙娜·米兰。”
 
  尤丽雅·谢尔盖耶芙娜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出去,腿微微有点瘸,因为她的腿坐麻了。门口出现一位太太,身材消瘦,脸色十分苍白,生着两道黑眉毛,穿一身黑衣服。她把两只手在胸前抱紧,哀求地说:“拉普捷夫先生,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手镯的玎珰声和她那扑粉过多的脸,对拉普捷夫来说是熟悉的。他认出这位太太就是他在结婚以前有一次十分不恰当地在她家里吃过饭的那个女人。她就是巴纳乌罗夫的第二个妻子。
 
  “救救我的孩子吧!”她又说一遍,她的脸颤抖起来,忽然变得苍老、可怜了。她的眼睛也红了。“只有您才能救我们,我用所剩的最后一点钱坐上火车到莫斯科来找您!我的孩子都要饿死了!”
 
  她做出仿佛要跪下似的动作。拉普捷夫吓坏了,一把抓住她臂弯上边那段胳膊。
 
  “请坐,请坐,……”他喃喃地说,扶着她坐下。“我求求您,请坐。”
 
  “我们现在没有钱买面包了,”她说。“格利果利·尼古拉伊奇动身到新地方去上任了,可是不肯带着我和孩子们一块儿去。至于您,慷慨的人,汇给我们的钱,他都拿去自己花了。我们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那些可怜的、不幸的孩子啊!”
 
  “您放心,我求求您。我会吩咐帐房把钱汇到您的名下。”
 
  她放声痛哭,然后安静下来。他看出她扑过厚粉的脸被泪水冲出一条条小沟,还看出她生着唇髭。
 
  “您无限地慷慨,拉普捷夫先生。不过,请您做我们的天使,做我们的仁慈的菲亚①,劝格利果利·尼古拉伊奇不要丢下我,带着我一块儿去。要知道我爱他,发疯般地爱他,他是我的欢乐。”
 
  拉普捷夫给她一百个卢布,答应跟巴纳乌罗夫谈谈,送她到前厅,一直担心她会痛哭起来或者跪下去。
 
  她走以后,基希来了。然后柯斯嘉带着照相机来了,近来他迷上了照相,每天都要给这一家子人照几次相,这种新的工作给他带来许多烦恼,他甚至瘦了。
 
  喝晚茶以前,费多尔来了。他在书房的墙角边坐下来,翻开一本书,老是瞧着那一页,分明看不下去。后来他喝很久的茶,他的脸发红。有他在座,拉普捷夫就觉得心头沉重,连费多尔的沉默也使他不愉快。
 
  “你可以庆贺俄国添了一个新的政论家,”费多尔说。“可是,不开玩笑,弟弟,我好容易写出一篇小文章,所谓的试笔,带给你看看。你读一遍,亲爱的,谈谈你的意见。只是要说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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