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秋夜渐凉。冷寂的夜空中骤然升起一颗信号弹,如同流星从低到高,很快又升起一颗,照亮了上海郊区的运河。运河附近有一片白茫茫的芦苇荡,芦苇荡中隐匿着一艘艘木船,木船里藏着一个个新四军战士,夜色中的战士们全神戒备,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展开行动。
王沐天隐身于其中的一个木船上,在他前面,伏在头一艘船船头上的一个军人回过头,对身后的新四军战士挥动一下手里的驳壳枪,低声命令:“准备了!前进!”
埋伏在芦苇丛中的十几只木船迅速开出芦苇荡,在平静的水面上飞速划出几十道箭头,很快木船便已靠岸,从每只船里跳出戴着芦苇叶伪装帽的新四军战士,他们寂静无声却又十分迅猛地在芦苇中奔跑着。
离开上海被召回部队的贺晓辉,在抗大进行了半年的干部集训,被任命为新四军皖南军部直属保卫团的副参谋长。此刻他威严地站在芦苇丛里,向跑来的战士们打手势,战士们马上停止前进。
贺晓辉的目光在黑暗中像是一把发亮的剑,“同志们,前面的灯光,就是龙华的日军机场。我们的动作一定要轻,要准,还要尽量避免作战减员。这场袭击战我们一定要打个漂亮仗,在鬼子自认为最安全的大上海腹地插上一刀!”战士们群情激奋,一个个摩拳擦掌,似乎胜利在望。
贺晓辉带领战士们潜行到机场,冲向一架停在停机坪上的运输机旁,他从身边战士手上接过一桶汽油,向飞机泼去,随即点燃一支火把,向飞机的日军军徽上扔去。“轰”的一声,大火冲天而起。
尖锐的警报声刹那间响彻整个机场,日军首长听完手下汇报,一脸困惑:“绝对不可能!离上海最近的新四军游击队至少二百公里,他们怎么突然会冒出来?”
停机坪外的小树林里,王沐天和年轻战友伏在草丛里,兴奋地观望着远处的大火燎原。正被大火吞噬的运输机像是一只绝望的巨鹰,再也无力飞起。他看得热血沸腾,忽然从地上爬起来,端着步枪就要冲过去,身边的战友赶紧按住他:“贺参谋长让我们看守罐头!”
王沐天哼了一声:“罐头又不会跑,有什么看头!”
又一个战士跑上来,严厉地说:“你会跑,所以参谋长让我看住你!”王沐天虽然不服,也只得老老实实待在草丛。
离运输机两三百米的位置,停靠着一辆小型客机,贺晓辉带领战士们冲向客机,又是“轰”的一声,小型客机也蹿起巨大的火苗,夜空被照得通明,无数火星活泼欢快地向天空飞去。
贺晓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们够本儿了,撤吧!”
几个日本士兵追了上来,贺晓辉抽出腰上的手榴弹,投向日本士兵,回头又抽出一只手榴弹投过去,他命令部下:“三排长,你带人原路返回,抓紧时间撤退,我带二排掩护!”
王沐天看贺晓辉遭遇危险,再也忍不住,用一股蛮力挣脱按住他的年轻战士,冲向正在阻击追兵的贺晓辉。
日军子弹密集得如同骤雨,新四军的机枪手倒下了,贺晓辉从他手中接过机枪,向日军猛烈扫射,边打边撤。进入了灌木丛,他侧脸一看,发现王沐天跑过来了,勃然大怒:“你来干什么!来送死还是来当活口?”
王沐天不理睬他,把枪架在一棵树杈上,细心瞄准,稳稳地勾动扳机,一个追近的日军叫了一声倒下了。
贺晓辉大吼:“兔崽子,叫你撤!”
王沐天仍然不理会,换了一棵树,再次细心瞄准。衬映着火光,一个日本兵的额头中弹,血像红色的碎玻璃一样飞溅而出,软软地倒了下去。
王沐天初次参加战斗便轻松毙掉两个敌人,不由一阵狂喜,几乎忘记了这是在战场上,贺晓辉怒气冲冲地推了他一把:“你再不撤我毙了你!”他这才恋恋不舍地向树林深处跑。
贺晓辉换了一个位置向日军点射,忽听身后王沐天一声大叫,回头看去,只见王沐天左肩有一片殷红色迅速扩大。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沐天受伤了。
贺晓辉冲到王沐天身后,伸出手将他扶住,一手扛着轻机枪,一手架起他,向树林深处跑去。
到了河边芦苇丛,贺晓辉迅速撕开王沐天的军装给他包扎,他疼得狠抽了一口冷气。
贺晓辉冷冷看着王沐天:“疼得舒服吧?让你犟!让你不怕死!”
王沐天傻乎乎地问出一句:“参谋长,我会残废吗?”
贺晓辉冷笑:“谁是你的参谋长?别说我参谋不了你,就连命令你都不接受!你残废了,账倒是会记到我头上!军首长跟我说过,王沐天少一根毫毛,都拿你贺晓辉是问!”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活下去慢慢打听为什么吧!”贺晓辉使劲将绷带扎紧,然后从背上摘下一个布包,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套布衫布裤,“赶快换上!”
看王沐天动作慢慢腾腾,贺晓辉不耐烦地上来,三把两把地帮他脱下军装上衣,他疼得失声叫起来,贺晓辉瞪了他一眼:“忍着点,一分一秒都是你的性命,慢了你明天就吃不到上海小馄饨了。”
王沐天瞪着眼问:“我们去上海?”
“对啊,你动作快点,活过今天,明天就见到你妈了!”
远处响起日本人的吆喝声,十几道手电筒照了过来,贺晓辉推了王沐天一把,压低声音说:“往河边跑!”他瞄准一个追近的手电光圈,一个点射,光圈熄灭了,然后他扭头再跑一截,再次停下,瞄准另一个追近的手电筒光圈射击,伴随着手电筒落地,一声惨叫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