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迟迟没人应门,且外人察看他家的四下窗户,也全都闩得死紧。
有人暗地里去寻过街头的算命先生,询问是否本地近期有什么风水灾厄,算命先生却讳莫如深:“岂不知端阳毒月,即是鹑火落地?前日庆来客栈有人见黑鸟扑火,就是应验此兆。这看似意外,实则天地气数也……”
算命先生的话让人不懂,但有人暗自庆幸,至少这邪火并没有波及邻里。
与此同时,禹门坊临江的二巷居民,当时都看到跳月人在江堤边提灯行走,尤其那阿端,陈三家着火后,许多人都见他站在离屋只有数丈外的堤上,对火宅默不作声地望了许久。
“不是这样的。”骆小玉拉着曾小玉的手摇晃。
“什么?”曾小玉面前摆着艾草、菖蒲、苍术、白芷等几匣中药,正在做端午节佩戴的药香囊,“小玉,你喜欢艾草香重一点,还是菖蒲香重一点?”
“我是说,那个阿端,”骆小玉叹一口气,“我听姨娘说,阿端的爹娘,在他两岁时被山火烧死了。后来长大些知道爹娘去世的缘故后,他看到哪里着火了都会发一会呆……”
曾小玉点点头。
骆小玉诧异地捧住曾小玉的脸颊,将她的脸转来正对着自己:“你不觉得阿端的身世很可怜吗?”
“是挺可怜的。”曾小玉想了想,又点一点头。
“现在有人怀疑是他纵的火……那天晚上你不是爬到花架子上,看到了起火前的情形吗?”骆小玉紧蹙一双眉头,“你当时看到他只是站在江堤上吧?”
“是好像看到个人影,但天黑又隔着那么远,看不太清楚啊。”曾小玉狐疑地对着骆小玉左看看、右看看,“你担心那个阿端?”
骆小玉一瞬间有些错愕:“我……担心他?没有啊。”
“其实,有件事情我也觉得很在意。”曾小玉却没想揪着她的小辫子,“他们说祖太爷爷墓前的石人成精了,这话要是让我爹听见,不知怎么生气呢。”
“是啊。”骆小玉也叹一口气,嘀咕道,“石人会喝酒,保不齐也会放火呢?”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吓一跳,望向曾小玉,曾小玉也恰好望向她:“难道……”
“不如你跟家里人说说,今晚来陪我睡。我想……”曾小玉压低声音,“我想趁没人的时候,到乐善亭去看看。”
是夜星月带水,两人只点一杆灯笼行路。对岸起伏的山峦,像是随着晚风的江水在潮起涌动,江面上涨了许多,几乎快没到堤坝下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陈三家出了惨案,今夜江上没有人划练龙舟。
“小玉,今天是五月初二吗?”
“还没过子时,是初二。”
两人在江堤上走了大约有小半刻钟,前方影影绰绰有一团树丛建筑,应该就是乐善亭了。
曾小玉走着走着,陡然收住脚步,骆小玉差点撞在她身上:“怎么了?”
“好像……有哭声……”曾小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在前面。”
乐善亭是建在江堤边一处隆起山冈上的四角尖顶凉亭,冈上又有几株榕树枝繁叶茂,半遮住亭子。
曾小玉记得,春夏秋的时节,山冈连坡而下直到曾祖太公的墓周围,遍生开红花的野茼蒿,花熟时长出的白绒絮团,风一吹便到处都是。
然而,第一次夜深无人时来此,内心里却不由得惴惴不安。
“是风声……还是哭声?”骆小玉侧耳倾听了半晌,此起彼伏的抽泣声,不时从榕树遮盖的路径深处飘出来。
“难道你祖太爷爷的墓里真闹鬼了?”骆小玉惊疑不定。
猛地一声惊雷从云中滚出,紧接着白色苍龙似的闪电刺穿天际。
两个人牵手跑向乐善亭,越靠近,那芦苇丛越高,但芦苇丛后,隐约又有来来往往的憧憧人影。
“哗啦哗啦——”一阵水声传来,骆小玉拽一下曾小玉的衣摆,小声说:“看!那是什么?”
两点突兀的黄眼,在江水夜雾中朦胧乍现。
“是、是什么怪物?”曾小玉只觉得自己背脊发凉,这静谧江中出现的是什么?
两人僵在那里,但随着黄眼逐渐靠近,“哗啦哗啦”的水声渐大,骆小玉深吸一口气强自镇静:“莫非是船?”
果然,不一会儿,江中显出一艘船形,在浪涛拍打中缓缓靠近。
骆小玉这才长出一口气,嘀咕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摆渡?”
“呜呜呜——呜呜呜——”
抽噎的哭声飘忽不定地传入两人耳朵里,曾小玉想继续往上走,突然身后骆小玉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灯笼,扔在地上用力踩熄。曾小玉惊诧地回头看她:“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