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周岩闻声从偏厅过来,这才叫了名丫环给她端来一杯热茶。
随后匆匆向父亲和兄长行了礼,但没等开口,周三福铁青着脸一把指住他道:“旁人都在为今夜的事出生入死,你倒好,独自一人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兄长应知阿岩不能近水。但虽不能同阿爹和兄长一道前往江边,阿岩始终都守在江神庙中为那些死于江中的亡魂焚香念经。”
“难怪一身的香火味,”说着,周三福冷冷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不过却也有意思,先前听阎先生说,寺庙铃声因异物而起,偏巧二弟当时就在那庙中,爹,您说可有意思。”
“你胡说些什么!”周双喜用力瞪了他一眼,“如今阎先生不知下落,你还有心思说这种有的没的,不如想想该怎样找人!”说罢,终是对这两兄弟的相处无可奈何,只能转身愤然离去。
于是众人也随之散去,很快,偌大一个地方便只剩清桐一人。
她独自在寂静下来的厅内站了片刻,将木匣放到桌上,左右看看确认无人,遂从里头取出个小琉璃灯,用火折子点燃了小心提在手里,再对它静静看了一阵。
见里头半晌没有任何动静,不由眼圈一红:“连你也找不到它么……”
再等了片刻,仍不见里头有任何动静,只得咬着嘴唇把眼泪忍住了,低头将器具一一收起。这时忽听见身后有细微动静传来,忙回头看了眼,见周岩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在客堂黑幽幽的门洞前站着,若有所思第望着她。
“公子有事么?”低头勉强挤了丝笑,她问。
“听说今夜江神出现了?”
“对。”
“它长什么样?”
“没看得特别清楚,似乎跟庙里的像差不多,跟条鱼似的,只是大了许多。”
“像条鱼么?不过,倒是没有想到今夜死了那么多人,它竟然还会出现。”
“今夜潮水涨得高,祭祀的船也已备好,总是要出来与民同乐的,至于死了多少个人,它老人家兴许完全不知情,也没有闲心理会。”
“姑娘说得倒也确实。不过,阎先生怎的会不见了?”
“……不知。”
“各处可都找过?”
“都找了。”说到这里,清桐咬了咬下唇迟疑片刻,道,“其实先生失踪前是有预兆的,但我当时被吓到了,以至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眼前消失……”
“什么样的预兆?”
“……我看到那条大鱼像是朝我们所有人扑来,但嘴却是朝着先生的方向,似乎是有目的而来。但我正想提醒先生时,那鱼的身体朝我脸上一撞就消失了,所以心想,原来是道风一样虚无的东西,便没有开口。待发现那股阴风里有许许多多黑色的东西围在先生身边时,已经迟了,几乎是眨眼间,他就失去了踪影,以至我都不清楚……那黑色的东西究竟真的存在过,还是我太慌张,所以看走了眼……”
“原来如此……这么说,虽然那江神看似是虚无的,但也可能未必如此。”
“是的……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先生过来寻什么故人,现下可如何是好……”
“你说的是……李焕一家么?”
“对。”
“说来李焕当年也算是颇为传奇的一个人,能同阎先生这样精通岐黄的人相识,倒也在情理之中……”
闻言清桐怔了怔。
他的话语中隐隐透着丝感叹,却又不像是单纯为了那两人相识的缘故。
正因此而迷惑,周岩似觉察到了,伸手在她发丝上轻轻一抚,笑道:“别担心,阎先生是好人,必然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真是如此么……清桐想问,但看着他那张笑脸,话却久久未能说出口。
沉默间,不知不觉窗外已天光大亮,清桐回过神忙吹熄一旁的灯火,抬头正要告辞离开,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随即便见一个家丁气喘吁吁地推门跑进来,一眼见到周岩,立即大声道:“二少爷!老爷和大少爷可还睡着?江上又出事了!”
“什么事?”
“阿毛他爹娘驾着祭船去江心杀……杀妖怪去了!”
十三
悲愤的夫妻俩,痛失独子又连七日守灵都被剥夺,一夜之后终于忍耐不住,做出了令众人意想不到之举——他们登上了原是为祭祀江神而准备的那艘船,驶入南屏江,打算去找江里那吃人的妖怪为自己儿子报仇雪恨。
待清桐随着周家人赶到江边时,沿岸已围了大半个村的人,她挤在人群中朝江面上望去,原本停泊在码头那艘装满了纸人的船,此时已随着江水一路往北,急速往江心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