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只是治标,却治不了本。
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李焕的煞气修炼得越来越强,终于在这一年,眼睁睁看着那阴煞一夜间吞吃了数十口人,他却因力量消耗殆尽而束手无策,于是在单独拜访了阎先生,并从他口中探知了一些关于李焕的过往后,他冒险幻化做自己本体的模样,趁阎先生去江边查看那些尸体时,在他面前显形,并引他前往那阴煞的藏身之处。
这便是阎先生昨夜突然失踪,今日又突然出现在江边的原因。
昨夜,在周岩幻化的江神虚形指引下,他找到了藏匿在水蛇身体中李焕的煞气。但煞气过于强大,所以他无法将其从水蛇体内逼出,便只能循着它残存的记忆,找到了沉在江底的李焕的尸体。
再寻机割下水蛇身上一块皮,制成一副死影,用皮上所沾染的李焕的魂煞,将死影催醒,并将它打入水蛇的喉中,随后,借着水蛇被阿毛父母的船所吸引的机会,将它引到江边,趁其不备迅速用锁魂线扯开水蛇的喉咙,将李焕的魂煞展露在周三福面前。
这一举动,立即让李焕完成了当年没有完成的解术,也令苟且偷生至今的周三福终于从当年的术法中释放出来,一瞬间化作腐水。同时,淤积至今的怨气借这机会得以尽数宣泄后,那股将李焕强留在江中二十年的煞气也终于土崩瓦解。
原本一切应该到此为止,但周双喜眼睁睁看着自己爱子消失,那骤然而起的痛苦令他不顾一切朝即将沉入江底的水蛇身上撞了过去,险些被那条水蛇巨大身躯给卷进江里去。
那无疑会令他当场丧命。
所幸被周岩适时阻止。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孽缘,纵然是暂入轮回,他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一手带大他的老父因此毙命,于是不顾一切闪身而出,挡在了他和自己本体之间。
过于靠近本体令他触犯了天罚的制约,因此在救下老父后不多会儿,他就同自己的身躯一起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如此一番的前因后果,现在看来,正是应了一句话:一念之差天地间。
周三福害死了救他的李云还不敢向世人坦白真相,因此没能逃过伤重身不治的命运;李焕为找到儿子下落不惜违禁做法,因此被他人的贪欲害死并魂魄入魔;周双喜为了给自己儿子延长生命害死李焕一家,因此失去了自己一双爱子;水蛇因功力受损怒吞人命,因此即便进入轮回,他仍是没能逃过这身魂俱毁的一劫……
说到这里时,见周双喜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阎先生没再继续,只转身朝波澜平静的江面看了一眼,淡淡一笑对清桐道:“看,我同你说得可对,这南屏江之美,是否当真如画一般温婉秀丽?”
清桐轻轻叹了口气。
扭头看向江面,果然,在一切寂静下来后,这条江既不像她初见时那样浓绿得肮脏,亦不再如涨潮时那般汹涌得令人恐慌。
取而代之的是波光粼粼的清澈,以及如江南女子般纤细柔美的温婉。
当真美得叫人挪不开眼睛,正如在庙里初见那少年时,他那张清澈干净的盈盈笑面。
尾声
有了怀阳村那一番经历,回家路上多了不少话可讲,路程便显短了许多。
走的是水路,时值正午,船家送来大盘盐水煮的鲥鱼,鲜香扑鼻,直叫清桐吃得眉开眼笑:“先生,只怕那令您赞不绝口的李焕家的鲥鱼,同这个也是无法比的吧。”
阎先生莞尔一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吃个鱼还沧海和巫山了,在清桐看来,世上美味,没有顶好,只有更好,清桐才没有先生这样执著的恋旧。”
“呵,你这丫头,只要有的吃便是最好。”
“那是自然啦。”说到这儿,清桐见阎先生点了支烟,兀自看向船舱外悠然而过的风景,便咬着筷尖道,“说起来,总是见先生独来独往惯了的,怎的会和那样一个小村落的人结识,听周双喜说您曾救过李焕的命,这故事先生可愿跟清桐说说么?”
“这个么,”目光微闪,阎先生低头轻吸了一口烟,“故事倒也简单,三十年前他用他唤魂之术帮过我,因此后来我救他,不过以命还命罢了。”
“先生为何要用到唤魂之术?”
问完,见阎先生笑笑不语,知是他不愿提及此事,便也立即嘻嘻一笑,转了话头道:“不过倒也稀罕,唤魂之术即便是白云观老道,也得耗费七十多年才窥得一点皮毛,怎的那个凡夫俗子却能无师自通呢?”
“所谓天赋秉异。有些东西,有人斥之一生也未必能学得,有人却天生便具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老天爷也是不公平的。”
闻言轻轻一笑,他朝着船窗外徐徐吐出一口烟:“但得到与自身不符的能力,对世俗之人来说未必是好事,当日救他时我便告诫过他,天赋之力是天的,人不可违逆天意,并以那枚铃铛作为警示,交他留在身边。因此那天在庙门前见到这铃铛时,我便知晓他出了事,或许此行正是冥冥之中他残留的意识,将我引到此处……”
话音未落,清桐笑嘻嘻送来一筷玉般盈润的鱼肉:“先生,莫再想着往事,有道是今朝有肉今朝吃,若还惦念着当年鱼肉的滋味,下回清桐给先生做,不过先生可记得别再忘了清桐的月例银子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