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点看,可以毫不客气地说,《瞬息全宇宙》成为了一个有着肥大自我的堆积物,而非脚步轻盈的宇宙跳跃者,它所创造的符号与外在现实的断裂,索引关系的失效,仍然提示着一个相当陈旧的关于“现代”的问题:当电影无法延伸到自身外部的参照物的时候,维系电影符号系统本身完整性的方法,便只剩下了一次又一次自我指涉的游戏,一次又一次对形式本身的恋尸癖式的“媒介自觉”。它之所以“现代”,正像是《尤利西斯》将万语千言压缩在都柏林的一天那样,设置自我循环的布局,也宣告了现实生活的非文学性,文学变成了形式的游戏。《瞬息全宇宙》甚至无法意识到自身深陷于这一困境之中。 在接受媒体的采访时,二位导演多次提到共同喜欢的作家冯古内特。在长篇小说《上帝保佑你,罗斯瓦特先生》中,冯古内特笔下的另一个自我基尔戈·特劳特(Kilgore Trout)初次登场,这个虚构的科幻小说家游走于此后作家的多部小说中,对事件和人物评头论足,是作家自己的一个逡巡的影子。当《瞬息全宇宙》的导演尝试在电影内部搭建宇宙,推衍出一部多元宇宙爆裂生成的演进脉络时,形式上的自足性,无法像冯古内特那样裂变出一个饱满、自足的分身,更不用说去抵达影片的故事所指涉的那份晦暗的现实了。这份现实既包含了千万个洗衣房中的伊芙琳,也包含了千万家关门大吉的电影院。影片时刻进行的自我指涉,也总是轻轻地滑过有关电影的最残忍的部分,即它的公共性和想象力不断溃散的现实。所以,比起讲述一个保守的故事更让人失望的是,电影似乎最终仅仅只是满足于提供一份关于华裔女性的表达,迷影团体的集体自嗨,意识形态批评家们的连连看游戏。讽刺的是,这反而再次准确地成为当下这个日益割裂的世界的转喻。在许多无解的时刻我们凝望宇宙,不过是期待一趟可以携带白色毛巾和搭车手册便可轻装上阵的未知之旅,去见识那些没见过的,想象那些无法想象的东西,而不是正确地出发,正确地抵达,正确地感动,更不是自己的好奇目光带着人类的全部自恋正确地回返。不是所有沉默的顽石都需要正确地滑落谷底。 参考文献: 1.列夫·马诺维奇:《新媒体的语言》,车琳译,贵州人民出版社 2020年版 2.李迅:《数据库电影:理论与实践》,《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7 年第 1 期,48-54 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