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您趴在人家肩膀上痛哭流涕的时候?”
“我的朋友,随便你怎么说,我都同意,顺便说说,关于肩膀云云,你还是听我说的呢,因此,此时此刻,你就用它来曲解我的诚实和我的信任;但是,你得同意,这肩膀云云,真的,并不像乍一看那么坏,尤其就当时而言;要知道,我们只是在当时才开始。我当然有点做作,可当时我还不知道我在做作。比如说,难道你在实际情况下就没有做作过吗?”
“我方才在楼下有点动感情了,因此我上楼的时候想到,您可能认为我装腔作势,一想到这,我就十分羞愧。这倒是实话,在有的情况下,虽然你的感情是真挚的,可是有时候也难免装假;至于方才在楼下,我敢发誓,全都很自然。”
“就是这话,有句话你说得十分地道:‘虽然你的感情是诚挚的,但也免不了装假。’唔,我的情况也一样,我虽然在装假,但是我的痛哭却完全是真的。我无意争论,马卡尔·伊万诺维奇可能会把这个趴在肩膀上的事当作双倍的嘲笑,如果他的脑子更敏锐一点的话;但是他的诚实却在当时妨碍了他的洞察力。我只是不知道,他当时是否可怜我;只记得,我当时很希望他能够可怜我。”
“您知道吗,”我打断了他的话,“即使现在,在您说这话的时候,您心里也充满了嘲笑。总之,你在同我说话的所有时候,这整整一个月,您一直在嘲笑我。在同我说话的时候,您干吗要这样呢?”
“你以为是这样吗?”他温和地说。“你很多疑;话又说回来,即使我有嘲笑之意,那也不是笑你,起码不是笑你一个人,你放心。但是,我现在并没有笑,而当时——总之,我当时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请相信,我并不是为自己打算。我们,也就是那些优秀的人,与老百姓正好相反,当时从来不谋私利:正好相反,我们总是尽量糟蹋自己,因此我疑心,这就是我们当时认为的某种‘最高利益’,不用说,这是最高意义上的利益。现在新一代的先进人物,比起我们来,要贪婪得多,简直没法比。当时,还在我造孽以前,我就非常坦率地向马卡尔·伊万诺维奇对一切作了解释。我现在同意,其中有很多东西是根本无需解释的,更何况是这么坦率:且不说出于人道考虑,这甚至还更礼貌些;就像你跳舞跳得兴起,你想做个优美的舞步的时候,你倒试试看,你控制得了自己吗?也许,美与崇高的要求就应该是这样的,这个问题我想了一辈子,至今都没法解决。不过,对于咱们这种肤浅的谈话来说,这题目就未免过于深奥了。但是,我敢向你发誓,我现在想起来,有时候也羞得宁可去死。我当时曾提议给他三千卢布,可是,我记得,他却始终沉默不语,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你想想,我当时以为他怕我,就是说,怕我的农奴主特权,我记得我拼命鼓励他;我一再劝他,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甚至有什么不满也尽管说。作为保证,我还向他许诺,如果他不接受我的条件,即三千卢布、自由证(自然是给他和妻子的)和任意到任何地方去的旅行证(自然不包括他妻子),——那就请他直说,我会立刻给他自由证,把妻子还给他,还要奖赏他们俩,好像也用那三千卢布,——那已不是他们离我而去,随便上哪儿了,而是我自己离开他们三年,到意大利去,独自一人。Monami,我是不会带mademoiselle萨波日科娃到意大利去的,请相信。在当时,我还非常纯洁。那又怎么样呢?这个马卡尔很明白,我这人是说到做到的;但是,他继续沉默不语,直到我已经第三次趴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闪开身子,挥了挥手,走了出去,甚至还带着某种不礼貌的姿态,请你相信,他这态度甚至使我吃了一惊。当时,我匆匆照了照镜子,那副尊容,我永远也忘不了。一般说,他们如果一句话不说——那最糟糕,而这是个阴阳怪气的人,老实说,当我把他叫到书房里来的时候,我不仅信不过他,甚至还非常怕他:在这类人中有这么一些人,而且非常多,他们可以说是行为不轨的化身,而这种人比遭到殴打还可怕。Sic。我这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冒了多大的风险啊!如果他大叫大闹起来,闹得全院子的人都听见了,那怎么办,如果这个小县里的乌利亚吼叫起来,那我这个小个子大卫怎么办呢,那时候我又能做什么呢?因此我才首先答应给他三千卢布,这是一种本能,但是我幸好弄错了:这个马卡尔·伊万诺维奇完全是另外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