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到头终有报。”古巴廖夫缓慢地,用一种又像导师,又像预言家的口吻说道。
“是呀,是呀,”庞巴耶夫重复一句,“会报应的,就是会有报应的。喂,怎么样,斯捷潘·尼古拉耶维奇,”他又补了一句,压低着声音,“论文有进展吗?”
“正在收集资料。”古巴廖夫回答,皱起了眉头,然后转向李特维诺夫。李特维诺夫由于这一连串不熟悉的名字,还有那种疯狂的造谣,正觉得脑袋都晕了。古巴廖夫问李特维诺夫从事什么研究。
李特维诺夫满足了他的好奇。
“啊!那么说,是自然科学啰。作为一种学习,这是有益的。作为学习,但不是当作目的。现在的目的应当是……呣……应当是……另外一种。请问,您持有何种见解?”
“什么见解?”
“是的,这指的,当然啰,指的是您有什么政治信仰?”
李特维诺夫微微一笑。
“说实在的,我没什么政治信仰。”
那位坐在墙角的壮实男子,听见这句话突然抬起头,注意地观察李特维诺夫。
“这是怎么回事?”古巴廖夫带着奇特的温和,轻声喃喃地说,“是还没有考虑过,还是已经厌倦了?”
“怎么对您说呢?我觉得,对我们俄国人来说,无论是持有哪一种政治信仰,或是设想我们已经持有它,都是为时过早。请注意,我所说的‘政治’两字,是指它本身的意义……”
“啊哈!是属于没有十分成熟的。”古巴廖夫依然那样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走近渥罗希洛夫,问他读了他赠的小册子没有。
渥罗希洛夫使李特维诺夫感到很是惊奇,因为打他一进门来就一言不发,只是愁眉苦脸,意味深长地动动眼睛(一般说,他或是高谈阔论,或是沉默不语),此刻渥罗希洛夫像军人似的挺起胸膛,脚后跟“啪”的一声,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哦,怎么样?还满意吗?”
“在主要的论据方面,还满意。但是它的结论我不同意。”
“呣……可是安德烈·伊凡内奇对我还夸奖这个小册子呢。请以后把您的疑点告诉我。”
“需要写成书面的吗?”
古巴廖夫显然有点吃惊:他根本没料到这一点。不过,他沉吟了一下说:“是的,书面的。同时,我请您把自己的看法也写给我……关于……关于协会的。”
“您是指对拉萨尔的方式,还是对舒尔泽—德里奇的?”斐迪南·拉萨尔(1825-1864),德国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19世纪60年代初曾参加工人运动,号召运用公债制度组织一种置于政府监督之下的工人的生产协会。1864年,拉萨尔曾与舒尔泽·德里奇就这个问题进行论争。所以渥罗希洛夫提出:是指拉萨尔的方式,还是舒尔泽·德里奇的。“呣……两个都要吧。在这方面,您知道,对于我们俄国人来说,财政方面是特别重要的。哦,还有劳动组合……作为核心……这些全都要搞清楚。必须研究。同样还有农民份地的问题……”
“您呢,斯捷潘·尼古拉耶维奇,您对什一税的数量有什么意见?”渥罗希洛夫问,声音里带着尊敬的客气。
“呣……那么村社呢?”古巴廖夫沉思地说,咬着一绺胡子,两眼直瞪瞪地盯着桌子脚,“村社……您理解吗?这是个伟大的字眼!而后,这些火灾……政府反对主日学校、阅览室、报刊所采取的这些……措施又意味着什么……还有,农民不同意在章程的约纸上签字的事?最后,在波兰发生的事情?难道您没看到,这一切导致什么后果?难道您没有看到……呣……我们……我们现在需要和民众打成一片,了解……了解他们的意见?”古巴廖夫突然被一种沉重的、几乎是愤懑的激动所控制,他甚至涨红了脸,用力地喘着气,但仍然没有抬起眼睛,不断嚼着胡子,“难道您没有看到……”
“叶夫谢耶夫是个卑鄙小人!”苏汉奇柯娃突然脱口而出,原来庞巴耶夫一直在对她说些什么,不过由于对主人的尊敬压低了声音。古巴廖夫猛然一转身,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