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相反,我非常高兴。”李特维诺夫含混地慢慢说道。
波图金和他并肩向前走去。
“多美的夜色!”他开始说,“多么温暖!您早就出来散步了吗?”
“不,刚来不久。”
“其实我何必问呢,我看见您刚从Htel de l'Europe出来的。”
“那么您一直在跟着我?”
“是的。”
“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是的。”波图金几乎听不见地重复了一遍。
李特维诺夫停下脚来,瞧了瞧这位不速之客。他脸色苍白,眼睛不安地转动着,往昔的痛苦似乎又浮现在他那扭曲的脸上。
“您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李特维诺夫慢吞吞地说,又迈步向前。
“如果您允许……马上就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就坐在这张椅子上。这儿方便些。”
“这可有点神秘,”李特维诺夫说,坐在他身边,“您像是有点心神不安,索松特·伊凡诺维奇。”
“不,我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可神秘的。我是想特地告诉您……您的未婚妻给我的印象……好像她是您的未婚妻吧?……嗯,总而言之,就是您今天介绍给我认识的那个姑娘。我应当说,在我整个一生中还未遇见过比她更可爱的人。一颗金子般的心,真是天使一样的灵魂。”
波图金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是那副愁苦的样子,连李特维诺夫也不能不发现他脸上的神情和他说的话之间有着多么奇怪的矛盾。
“您对达吉雅娜·彼得洛芙娜的评价完全正确。”李特维诺夫开始说,“尽管我不得不惊讶:第一,您居然知道我和她的关系;第二,您这么迅速地了解了她。她确实有天使般的灵魂,但请允许我知道,您要和我谈的就是这个?”
“对她是不难了解的,”波图金接腔说,像是要回避最后的问题,“只需看看她的眼睛。她配享有世界上一切可能的幸福,使她得到这种幸福的人真可羡慕!但愿他能配得上这种福分。”
李特维诺夫微微皱眉。
“对不起,索松特·伊凡诺维奇,”他说,“我认为我们的谈话相当奇特……我想要知道,您话里有话,是冲着我来的吧?”
波图金没有立刻答复李特维诺夫的话:看来他内心正在斗争。
“格里戈利·米哈依洛维奇,”他终于说了,“如果我没有错看了您,那么您一定能听取忠言,不论它出自什么人的口,也不管它是多么不中听。我刚才告诉过您,我看见您从那里出来。”
“是呀,从Htel de l'Europe。这有什么?”
“我知道,您在那儿会见了什么人!”
“怎么?”
“您会见了拉特米洛夫夫人。”
“是的,我是在她那儿。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您,达吉雅娜·彼得洛芙娜的未婚夫,您去会见了拉特米洛夫夫人,您爱她……她也爱您。”
李特维诺夫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热血冲上他的头。
“这是什么意思?”终于气得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无聊的玩笑,还是当密探?请您解释清楚。”
波图金黯然地看了他一眼。
“唉!格里戈利·米哈依洛维奇,请不要为我的话生气;您也不能够使我生气。我并不是为了这个才来跟您谈话的,我此刻没有心思开玩笑。”
“也许,也许……我愿意相信您本意纯正,但我还是要问您,您有什么权利来干涉别人的家务事,私生活,而且您有什么根据把自己的臆断……这样武断地说成是事实呢?”
“我的臆断!如果这是我凭空虚构的话,也许您还不会勃然大怒呢。至于说到权利,我还从未听说过,人们伸手去救溺水的人,还要问自己,他是否有权这样做。”
“感谢您的关怀,”李特维诺夫愤愤地接过去说,“只不过,我根本不需要它。而且,所有这些什么社交界的妇女引诱涉世未深的青年导致毁灭啦,什么上流社交界不道德啦诸如此类的话,我一概认为都是空话,甚至从某种意义来说,我还嗤之以鼻。因而求您不必费神伸出救援之手,还是由我安安静静地淹死吧。”
波图金又抬起眼睛看着李特维诺夫。他困难地呼吸着,他的嘴唇抽搐着。
“请您看看我吧,年轻人,”他终于脱口而出,而且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难道我像一个平庸而自负的道学先生,一个说教者吗?难道您不明白,倘若仅仅是出于对您的同情,那么不论这种同情有多么强烈,我也不会说一个字,也决不会给您口实来责备我狂妄自大、惹人生厌——这也是我本人最厌恶的。难道您看不出来,这完全是另一回事,站在您面前的是一个被同样的感情所打击、所摧折,因之而彻底毁了的人,他不过是想保全您免受其害,而且……而且是来自同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