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教你们学什么呢?”
“少爷,他是这么教俺们的,按照俺们的说法,就是买只金箱子,再往里头搁铜子儿。”
“这铜子儿又是怎么回事?”
“谢辽查!你上当了,这是诽谤!”叔叔满脸通红,窘得不得了,大声叫道,“这是他们这些傻瓜不明白他跟他们说的是什么!他不过是说……这里哪来的什么铜子儿!……我不必原原本本告诉你,扯起嗓子嚷嚷了。”叔叔责怪地向那个老乡继续说道,“你这傻瓜,这是为你好呀,可你就是不明白,还净嚷嚷!”
“对不起,叔叔,那法语呢?”
“他这是为了练发音,谢辽查,不过是为了练发音,”叔叔用一种哀求的声音说道,“这是他亲口说的,为了练习发音……而且这里还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这事你不知道,因此你也没法判断。应当先动脑子想想,老弟,然后再批评人……批评人还不容易!”
“你们怎么啦!”我又忿激地向老乡们嚷道,“你们把一切向他直说不就得了。就说,这样不行,福马·福米奇,应当那样!你们不是也有嘴吗?”
“哪有耗子给猫挂上铃铛的呢,少爷?他说,我是教你这个蠢笨的庄稼汉讲求整洁。你那衬衫怎么会不干不净的呢?还不是因为出汗,所以才不干不净!总不能每天换衣服呀。干净不会使人复活,邋遢也死不了人。”
“前不久,他来到打谷场。”另一个老乡开口说道。看上去是个瘦高个儿,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和一双破得不能再破的树皮鞋,看得出这是一个牢骚满腹的人,装了一肚子的刻薄话。在这以前他一直躲在别的老乡背后听着,阴阳怪气地一声不吭,脸上老带着一种捉摸不定的、尖刻中带着苦相的讥诮。“他来到打谷场,说:‘你们知道,咱们离太阳多远吗?’谁知道呢?这学问不是俺庄稼汉能有的,而是老爷们的。他说:‘不知道吧,你是个傻瓜、蠢材,自己的利益都不知道;而我是天文学家。上帝的所有行星我都知道。’”
“唔,他告诉你离太阳多远了吗?”叔叔插嘴说。他突然活跃起来,快活地向我使了个眼色,仿佛说:“你瞧吧,可有意思啦!”
“告诉了,他说多远多远。”这个老乡没有料到会向他提这样的问题,不乐意地答道。
“嗯,他说多远,到底有多远呢?”
“您老人家知道得更清楚,俺们是无知无识的人。”
“我当然知道,老弟,可你还记得吗?”
“他说,几百或者几千米来着。反正很远。装三大车也拉不赢。”
“这就对了。你记着,老兄弟,你听我说,地球就好比是个圆球——你懂吗?……”叔叔用两手在空中画了个圆圈,继续说道。
那老乡苦笑了一下。
“对,就好比是个圆球!它就这么自个儿挂在空中,绕着太阳转。而太阳则在原地不动,你不过看着它像在动。你瞧,地球就是这样的东西。而这一切是一位名叫库克的船长发现的,他是一位航海家……鬼知道他是什么人,居然给他发现了,”他转过身来,向我低声说,“至于我自己,老弟,我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离太阳多远吗?”
“知道的,叔叔,”我惊奇地望着刚才这出戏,答道,“不过我想,当然,没有教育也是一种肮脏;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教农民学天文……”
“就是,就是,可不就是肮脏!”叔叔拥护道,他听到我说的这词儿高兴极了,觉得这词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比喻,“这个想法好极了!可不就是肮脏!我一向这么说……也就是说,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但是我感觉到了。你们听着!”他向老乡们叫道,“没有教育也是一种肮脏,也是一种邋遢!正因为这点福马才想教你们读书。他是想叫你们学好呀——这没有什么。反正也是一种工作,老弟,抵得上任何一种官职。科学就是这么回事!唔,好了,好了,我的朋友们!上帝保佑你们,你们走吧,我很高兴,很高兴……你们放心,我不会撇下你们不管的。”
“保护保护俺们吧,亲爱的老爷!”
“让俺们见到光明吧,老爷!”
老乡们跪倒在他的脚下。
“得了,得了,这不是胡来吗!应该向上帝和沙皇下跪,而不是向我……得了,你们走吧,好好干,不要辜负对你们的一片好心……就全有啦……你知道吗,”老乡刚一走开,他就喜笑颜开地转过身来对我说,“庄稼人就爱听好话,一件小小的礼品也宠不坏他们。我想送他们一点东西,好吗?你认为怎样?算是为你接风吧……送不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