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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挺:拍《天下长河》,我摆脱了明君情结和忠奸叙事(3)

时间:2022-12-0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马二 点击:

  水戏很难拍。因为水和人的互动关系不是特效能完成好的,水会沾在人身上,会把人打湿,衣服和头发会变形,这些细节有一点假都不能看,只能玩真的。

  开篇那场大水,纪录片里有,成吨的水往演员身上泼。在这部戏之前,没有很多水灾的拍摄经验,得摸索着来,黄龙来了那种奔涌的气势,特效做不出来。

  洪峰过境的声音,我们也经过了反复调试。最终定下了“老虎咆哮”的底音,层层叠加,压实后就成了真的洪峰,充满了生命力和威胁感。

  最难拍的一场戏,是靳辅救灾、靳治豫过河。

  那场戏要在河上搅出大浪来,要把船沉掉,把人都栽到水里去。我们自己修的堤坝,挖了一条河,用几艘摩托艇制造局部惊涛骇浪的效果。很多观众觉得像特效,我们挺骄傲,这句话从好的一方面理解就是观众觉得不可能实拍。

  其实特效很多时候只是辅助作用,帮我们把局部串联在一个画面里。像开篇黄河大决,人们站在房顶上,拍摄场景很小,当地的群众演员带着家里的狗、猫、鸡、鸭来,一组组拍,一下午就拍完了,最后合出来一个巨大的黄泛区。

  合龙就是硬碰硬了,我们仿照古代工艺,外覆柳叶,内包木石,做了个真的柳石枕,七十吨的吊车愣是没弄动,后来换了一个一百吨以上的才吊起来。

  这个戏里小讲究的地方是挺多的,像我们复原的南书房和慈宁宫的景,质感都不错。包括里面的动作戏,打布库那部分,我们请来一个摔蒙古跤的全国冠军,布库戏一场拍下来,罗晋浑身疼了好几天,他们身上的衣服是刺子布,一种专用于摔跤的手工布料,拽来拽去,指甲都坏了。

  藤牌兵大战八旗骑兵那场戏,请的是福建地趟刀和地趟拳的传人,按着书上的图示制作盾牌,排练战术战法,包括像“三叠浪”“圆阵”“突进式”“削足式”。

  因为这些都是战阵,不能拍成武侠,要真实地看见,并且能让观众相信藤牌可以战胜火枪。林兴珠本人是很了不起的英雄,雅克萨之战拿了首功。

  清代的服装,美术组也做了详细调查。清晚期、中期和早期的服装区别很大,康熙年间很多衣服还是明式。甚至连演员,都是按画像找的。

  这部戏的音乐,我们也下了很大功夫。片头是劳动号子,片尾是吟诵了李白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都是非遗传人录制的,经过了历史考据。

  剧中所有的号子——山东号子、河南号子、江南号子、陕北号子,都是专门请的老先生来现场扮上演的,能把这些声音保留下来,也很珍贵。片尾的吟诵,专门从湖南请了朴真老师,用平江调来吟诵,古人就这么读书的。

  施琅喝醉酒时,唱的是闽南语的《采茶调》,那是他在台湾的记忆;康熙给孝庄祝寿时唱的是当时流行的一种梆子,“二十四孝”里的“老莱子戏彩娱亲”。

  剧里的台词,我们吸收了戏曲的道白节奏。

  明珠和索额图奏事,经常会第二个人压着第一个人的最后一个字说话,这在戏曲里叫鱼咬尾。第一集明珠和康熙关于争论官是谁给的那段,节奏突然拉起来又突然放缓,用的就是戏曲的玩法,这些都是古人从日常生活中发掘出来的。

当代人视角

  这部剧是以当代人的视角去审视古代人,而不是站在古人,或是历史传声筒的角度再进行一遍歌颂。所以对康熙的看法,对于振甲的看法,对靳辅、陈潢的看法,并非帝王叙事,而是以一种批判性的角度重新审视过去。

  清官、明君的评判体系我不认,理学观念我也不认。有时大家可能会不适应,因为这部剧拒绝了让你继续做清官、明君的美梦。2022年了,如果我们还在呼吁“圣天子”,呼吁清官、道德圣人,那也太可笑了。清官、明君、侠客、神仙,都是过去中国人在现实黑暗中挣扎呻吟时的幻想,等到醒来,依然是奴隶。

  我上大学时,学黑格尔的《美学》,其中有一章专门讲到历史剧。黑格尔讲得很清楚,所谓历史剧就是当代人通过历史看待自己的一种方式。历史剧,本质上是当代人对那段历史的评判。复原古人,是历史学者和考古学家的事儿,跟戏剧没关系。

  剧中发生的大事,包括两次黄河口决堤,包括收复台湾,时间线都是清晰的,至于他们平时吃喝拉撒睡,那就得由着我来了。像陈潢,史书就记载了他治河的天赋,具体的东西没什么,必须给他铺设完整的故事线。

  一个人如果真的通读历史,他首先学会的是怀疑,学会的是对事物看法的复杂化,而不是变成简单的“XX粉”。但话又说回来,观众是观众,创作者是创作者,你的作品拿出来,就必须要承受所有观众的看法,关于历史的复杂性用戏剧去表达的时候,是可以有风格选择的,严肃沉闷是一种,但是我不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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