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福马,如果你自己现在出于自愿,光明磊落地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我向你起誓,福马,我将拜倒在你的脚下,那时……”
“我到底侮辱谁啦?”福马嚎叫道,“我侮辱了哪位女子?她在哪儿?您哪怕只是提醒我一下这位女子是怎么回事也好呀!……”
这时候,局促不安和惊慌失措的娜斯金卡走到叶戈尔·伊里奇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不,叶戈尔·伊里奇,随他去吧,我不要道歉!这又何苦呢?”她用央求的声音说道,“千万别这样!……”
“啊!现在我记起来了!”福马叫道,“上帝!我记起来了!噢,快来帮我,快来帮我想想!”他请求道,看来十分激动,“请告诉我:是不是把我像只最没出息的癞皮狗似的从这儿驱逐出去了?是不是闪电向我劈来?是不是把我从这儿的台阶上摔了出去?这都是真的,真的吗?”
女士们的哭泣和嚎叫是对福马·福米奇的最雄辩的回答。
“对,对!”他反复说道,“我记起来了……我现在记起来了,在一声霹雳和我摔倒以后,我被隆隆的雷声追逐着,向这里跑来,以便履行自己的天职,然后永远销声匿迹!快把我扶起来!不管我现在多么衰弱,我还是应该来履行自己的义务。”
大家立刻把他从安乐椅上扶起来。福马摆出了一副讲演者的姿态,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上校!”他大声说道,“现在我完全清醒了;惊雷还没有毁坏我的思维能力;诚然,我的右耳被震聋了,其所以产生,也许,与其说是被雷声震聋的,还不如说是从台阶上摔下去摔坏的……但是提这干吗呢!福马的右耳同谁有什么相干呢?”
福马赋予他的最后两句话以悲哀的讥诮,并伴随着一声苦笑,使女士们大为感动,又响起了一片叹息。她们面带责备的神情,有的则忿然望着叔叔,在群情哗然中他开始有点自惭形秽了。米津契科夫啐了口唾沫,走向窗口。巴赫切耶夫越来越使劲地用胳膊捅我,他好容易才站住不动。
“现在请大家先听听我的自白!”福马用骄傲的、坚定的目光瞥视了一下大家,嚎叫道,“再来决定不幸的奥皮士金的命运。叶戈尔·伊里奇!我早就注意您了,我心里发怵地注视着您,当您还丝毫没有怀疑我在注意您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一切,一切。上校!我也许错了;但是我知道您的私心很重,您十分狂妄,您非常好色,我不由得为一个最贞洁的女子的贞操感到担心——这,谁能指责我不对呢?”
“福马,福马!……然而,请您别太放肆了!”叔叔叫道。他不安地望着娜斯金卡脸上的痛苦的表情。
“与其说是这个女子的天真和轻信,倒不如说是她的缺乏经验使我感到不安。”福马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叔叔的警告,继续说道,“我看到,一脉柔情就像春天的玫瑰在她的心中渐渐绽放,我不由得想起了彼得拉克的话:‘天真与毁灭,常常仅毫厘之差。’我叹息,我呻吟,虽然为这位像珍珠般纯洁的女子,我甘愿献出我的全部热血,为她担保,但是谁又能担保您呢,叶戈尔·伊里奇?我知道您的无法克制的情欲冲动;我知道您为了自己情欲的片刻满足,是不惜牺牲一切的,为了这位最高尚的女子命运,我突然陷入了无边的恐惧和忧虑之中……”
“福马!难道你会这样想吗?”叔叔叫道。
“我心里发怵地注视着你们。如果您想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痛苦,您可以去问莎士比亚:他在自己的《哈姆雷特》中向您叙述了我的心境。我变得多疑和可怕,我在不安和愤怒中把一切都看成了黑色,但这不是在某首情歌中所唱的那种‘黑色’!——请您相信!因此您才看到我那时想使她离开这个家的愿望:我想挽救她。因此您才看到我近来动辄发怒,对整个人类都心怀敌意。哦!现在谁能使我与人类言归于好呢?我感到我也许对您的客人,对您的侄儿,对巴赫切耶夫先生(我要求他懂得天文学),有点吹毛求疵和不公平;但是谁能责怪我当时的心境呢?我又要援引莎士比亚了,我要说,未来在我当时看来无非是一个阴暗的万丈深渊,在它的底部伏着一条鳄鱼。我感到我的责任就是防患于未然,天生我材必有用,我降临人世就是为了这个——那又怎样呢?您不了解我的心灵的最高尚的动机,因而您近来一直以怨恨、忘恩负义、讥诮和侮辱来报答我……”
“福马!如果真是这样……我当然会感觉到的……”叔叔非常激动地叫道。
“如果您果真感觉到,上校,那就请您听我把话说完,不要打断我。我继续说下去:因此,我的全部过错就在于,我痛不欲生地关心这个孩子的命运和幸福;因为她对于您还是个孩子。我对人类的最崇高的爱,使我在那时候变成了一个愤怒和多疑的恶魔。我准备向人们扑去,把他们撕成碎片。您知道吗?叶戈尔·伊里奇,您当时的一举一动就好像故意似的时时刻刻证明着我的多疑是有道理的,您的所作所为证实了我的全部怀疑。您知道吗?昨天,当您想使我离开这里,把大量金钱塞给我的时候,我就想:‘他想通过把我打发走来消除自己良心的不安,以便更方便地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