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一部多么迷人的小说啊!”塔姬雅娜·伊凡诺芙娜高兴得拍起了手,“你听我说,娜斯嘉,你听我说,我的天使:所有这些男人都没良心,都是坏蛋,都不值得我们爱。但是,也许,他是他们中间最好的一个。到我这儿来,疯子!”她抓住叔叔的手,对他叫道,“难道你在热恋吗?难道你也会爱?瞧着我:我要看看你的眼睛;我想看看这双眼睛是不是在撒谎?不,不,它们没有撒谎,它们闪烁着爱。哦,我多么幸福啊!娜斯金卡,我的朋友,你听我说,你没什么钱:我送给你三万。收下吧,看在上帝分上!我不需要,不需要;我还留下很多呢。不,不,不,不!”她看见娜斯嘉想拒绝,就挥着手叫道,“您也住口,叶戈尔·伊里奇,这跟您不相干。不,娜斯嘉,我已经这么决定了——送给你,我早就想送给你啦。我只是在等待着你的初恋……我将欣赏着你们的幸福。如果你不收,我就要生气啦;我会哭的,娜斯嘉……不,不,不,不嘛!”
塔姬雅娜·伊凡诺芙娜是如此兴高采烈,在这时候要向她提出异议起码是不可能的,甚至也于心不忍。这件事还没最后决定,且留到以后再说。她跑过去吻将军夫人,吻佩列佩莉岑娜和我们大家。巴赫切耶夫十分恭敬地挤到她的身边,请求吻一下她的手。
“我的小姐!我的亲爱的!请你为不久以前的那件事原谅我这个傻瓜吧:我不知道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疯子!我早就知道你了。”塔姬雅娜·伊凡诺芙娜带着兴高采烈的顽皮劲儿喃喃道。她用手套打了一下斯捷潘·阿列克赛依奇的鼻子,拂动着自己华丽的衣裙,从他旁边擦身而过,像一阵轻风似的飞走了。胖子恭恭敬敬地让开了道。
“一位非常好的姑娘!”他感动地说道,“要知道,德国人的鼻子已经粘上去啦!”他快乐地望着我的眼睛,对我低声地秘密道。
“什么鼻子?什么德国人?”我诧异地问。
“就是订购来的,吻着德国姑娘的手,而女的用手帕擦眼泪的那玩意儿。我那叶甫多基姆昨天就给修好啦;前不久,咱们把人追回来后,我就派人骑了马去……会很快带回来的。非常好的东西!”
“福马!”叔叔欣喜若狂地叫道,“你是我们幸福的缔造者!我怎么来报答你呢?”
“什么也不需要,上校。”福马以一种落落寡欢的神情答道,“您可以继续不理我,没有福马你也会幸福的。”
他显然被怠慢了:在皆大欢喜之中似乎把他给忘了。
“这都是因为我太高兴啦,福马!”叔叔叫道,“我都不记得我在哪了,就这么傻站着,你听我说,福马:我委屈了你。我的全部生命,我的全部热血都不足以补偿你的委屈,因此我才一言不发,甚至没向你赔不是。但是你如果什么时候需要我的脑袋,需要我的生命,如果需要我为你跳进无底的深渊,那你只消吩咐一声,你就会看见……此外,我就不想说什么了,福马。”
叔叔挥了一下手,完全意识到,为了更强烈地表达自己的思想,要补充什么已是不可能的了。他只是用感激的、热泪盈眶的眼睛望着福马。
“你瞧他老人家有多么可爱!”佩列佩莉岑娜小姐尖声地赞美福马道。
“对,对!”萨申卡接茬说,“我还不知道您是这么一位好人,福马·福米奇,因此我对您不够尊重。请您原谅我,福马·福米奇,您可以相信,我将全心全意地爱您。如果您知道我现在多么景仰您就好了。”
“对,福马!”巴赫切耶夫接茬说,“也请你原谅我这个傻瓜!我不了解你,不了解!福马·福米奇,你不仅是一位学问家,而且简直是英雄!我全家都愿意为你效劳。老兄,最好你后天就光临舍下,务必偕同将军夫人,还有未婚夫和未婚妻——我说什么呀!全家都到我那里去!也就是说,咱们将美美地吃一顿——我先不夸口,只说一点:只有鸟奶我没法给你们弄来,我庄严地保证!”
在群情激昂中,娜斯金卡也走到福马·福米奇身边,二话不说,只紧紧地拥抱他和亲吻他。
“福马·福米奇!”她说,“您是我们的恩人;您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做了这么多事,我简直不知道应当怎样报答您才好了,我只知道,我将成为您最温柔、最恭敬有礼的妹妹……”
她说不下去了:她已经泣不成声。福马吻了吻她的头,也潸然泪下。
“我的孩子们,我心中的孩子们!”他说道,“祝你们美满、幸福,并且在幸福的时刻能够有时想起我这个可怜的被逐者!关于我自己要说的是,也许不幸是美德之母。这话好像是果戈理说的吧。他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作家,但是他有时候也有一些至理名言。被逐就是一种不幸!我现在将拄着拐棍浪迹天涯,谁知道呢?也许,由于我的不幸,我将变得更富有美德!这一想法乃是我留下的唯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