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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处方(第四十节)(4)

时间:2022-12-1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毕淑敏 点击:


  我急切地说,是……病人……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疗法?

  景教授说,是一种手术。在颅脑里的手术。

  我说,那我也不怕。

  景教授不高兴地说,为什么总是提你?我们要从病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我突然发起脾气说,教授,您不要总是咬文嚼字好不好?我当然是从病人的角度考虑问题。有什么办法,你就快说吧!

  这是我追随景教授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更是最后的一次,向景教授发脾气。大约是太出乎意外,景教授居然隐忍下来,说,根治“七”的治疗方法是一一手术切断蓝斑。

  蓝斑是人大脑内痛觉和快乐感觉的中枢。

  那会怎么样?我愣愣地问,一时无法明了它全部的严重含义。

  因为“七”的毒性非常强烈,现在还没有研制成任何一种成功对抗它的治疗方案。只有采取这种破坏性的手术,使毒品今后在人的大脑内,永远不起作用。这就好比快乐和痛苦是一对孪生姐妹,蓝斑是一把椅子,在正常人体,快乐和痛苦交替坐在这把椅子上,有的人是快乐的时候多,有的人是痛苦的时候多。椅子不会是空的,椅子也不可能同时坐两个人。毒品是一个冒充快乐的杀手,它排挤了正常的双生姐妹,一屁股赖在蓝斑上。

  所以吸毒的人,丧失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他们只是为了虚妄的伪装的快乐而生活。这个魔鬼很快就露出毒牙,连赝品的快乐也不再支付给人类了,它霸占住蓝斑,直到这把椅子和整个机体一道灭亡。

  “七”就是这样的毒中之王。

  如果说我们对以往的种种毒品,还研制出了对抗它们的战略。那么对于“七”,我们现在束手无策。唯一的办法就是玉石俱焚,切断蓝斑,就是彻底地毁灭了椅子。毒品再也没有施展拳脚的舞台了……

  也许因为我的态度反常恶劣,景教授居然格外耐心。

  我说,明白了,切断蓝斑,将使病人永远丧失对快乐和痛苦的感受力。

  景教授说,是的。但这个人其它的方面你看不出来变化,比如智慧、体力,对方向、食物、味觉包括性的生理感受……和常人一样。只是他的心灵不再有快乐也不再有悲伤。

  我冷冷地坐着,困难地思索着这一席话。许久,我说,谢谢您,教授,您是我永远的导师。

  景教授关怀地说,我看你的脸色不好,很不好。要多注意休息。

  我必须要赶快回到我的办公室。因为外出,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呼吸到那里面的空气了。它们是毒鸠滋养品。

  回到办公室。在短暂的休息之后,我看到了关于我送检的“白色和谐”的标本报告。

  “毒品‘七’,极强阳性,浓度超出检测能力最大限值。”

  我笑了,镇定自若。一切都在我的判断之中。一般医生在给自己看病的时候,常常失误,但我不是。我的确是一个优秀的戒毒医生。

  沈若鱼无法读下去了。在这种惊人的冷静面前,她感到极大的慌乱。力量就像沙漠里的泉水,积蓄它需要漫长的时间,但在烈日下,眨眼就烤干了。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有勇气读完朋友的绝笔。

  那一刻,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不在她的身边?!沈若鱼愤怒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那时也许她正在和庄羽进行最后的对话。

  ……庄羽急切地说,我偶尔也很为自己的举止后悔。我尽我的能力帮助简方宁。

  真的。你在电话里冷笑,你不相信我。我用高价从孟妈那里,买到了简方宁的BB机号,一次又一次地向她示警。第一次,我让她防着孟妈。依我对社会的了解,收红包,拉皮条,加上里通外国,还是小打小闹。

  这种人,太多了!都不算什么。可那是在医院外面,孟妈是在白墙里面,她在人最软弱的时候下刀子,赚这些要死人的钱,她太坏了!我恨她!就把孟妈的阴谋告诉简院长。她太善良单纯,她对药的了解远远大于对人的了解…后来我又告诫她,不要在办公室待得太晚,因为那里面充满了“七”的毒雾。

  我刚通过长途台把这句话发过去,就后悔地直扇自己嘴巴。我说庄羽啊庄羽,你不就是想让简方宁同你一样吗,她就要同你一样了,你怎么又往岸上推她?讯号已经发出,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过后的几天,我不断地往简院长家打电话。还好,她一直没回家。我知道,她已经成瘾了,她离不开她的办公室了。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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