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我不远的另一个书摊上,我看见了老波克罗夫斯基。四五个卖旧书的人围拢在他的身旁,他们把他围得团团转,为了拉生意,糊弄他。他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书递给他,什么样的书都递给他。而他样样都想买。可怜的老人站在他们中间像个傻子似的,可是又不知道应该从他们推销的书中挑选哪一种。我走到他跟前,问他来这儿做什么。老人看见我非常高兴,他很喜欢我,其喜爱程度不亚于喜欢别坚卡。“我想买书,瓦尔瓦拉·阿列克谢耶夫娜,”他回答,“我给别坚卡买书。快到他的生日了,他最喜欢书了,因此我想买几本书送给他……”老人说话一向惹人发笑,现在又极其忸怩不安、慌乱。不管他问哪本书的价钱,都要一个银卢布、两个银卢布、三个银卢布,对于那些大厚书他都不敢问价格了,只是羡慕地看着那些书,用手指翻着书页,拿在手里掂掂,再把它们放回原处。“不行,不行,这太贵了,”他低声说,“也许这里能挑出合适的书。”于是他又开始翻那些小薄本,歌本和文选,这些都是很便宜的。“您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我问他,“这都是些没有价值的书。”“哦,要不,”他回答说,“要不,您来看看,这里有不少好书呢,都是很好很好的书。”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拖着伤心的长调,我觉得他因为好书太贵,沮丧得快要哭出来,泪水就要从他苍白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滚到他的红鼻子上,我问他有多少钱,这个可怜的老人当即拿出他所有的钱,那些钱都包在一张满是油渍的报纸里。“瞧,就这些钱,半个银卢布,二十戈比银币,还有二十戈比铜币。”我马上把他拉到我那个卖旧书的书摊。“这全套十一本书,总共要三十二个半纸卢布,您再添上两个半,我们就能把这套书买下来,一起送给他。”老人高兴得发狂,把自己的钱统统倒出来。于是卖旧书的老板就把我们合买的这套书全都塞到他的怀里。老人把书分别塞进各个口袋,手里也拿着,腋下也夹着,把这些书带回了自己的家,并说好第二天他会把这些书悄悄地送到我那儿去。
第二天,老人来看他儿子,像往常那样在他那坐了大约一个小时,然后又来到我们家,在我身边坐下,带着一种极其滑稽的神秘表情,他因为心中有着秘密,满脸骄傲高兴地笑着,搓着手,然后向我宣布,他已经把所有的书神不知鬼不觉地搬到我们这里来了,就放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由马特辽娜看着。而后,话题自然转到即将到来的生日上。老人长时间的谈到这个礼物我们应该怎样送。这个话题他谈得越多,说得越深,我就越清楚地看出来他心里有事,他不能,也没有勇气,甚至怕说出来。我一直等着,一句话也不说。从他开始的奇怪的举止,扮怪相,不停地眨左眼,我就明显地感觉到他内心的快乐与暗自得意,可现在这种高兴和得意都不见了。他变得越来越不安,越来越苦恼,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您听我说,”他胆怯地低声说,“您听我说,瓦尔瓦拉·阿列克谢耶夫娜……您知道吗,瓦尔瓦拉·阿列克谢耶夫娜?”老人显得十分慌张。“您看,到他生日那天,您拿十本书,亲自送给他,以您自己的名义,由您自己出面。我呢,就拿一本书,第十一本,也以我自己的名义送给他。这样一来,您瞧,您有一份礼物送给他,我也有一份礼物送给他,我们俩都有礼物送给他。”老人说到这儿就慌乱起来,沉默不说了。我看了看他,他带着胆怯的期待神情等着我的表态。“您为什么不愿意我们一起送呢,扎哈尔·彼得罗维奇?”“哦,是这样的,瓦尔瓦拉·阿列克谢耶夫娜,是这样的……我,您知道,那个……”总之,老人惊慌失措了,脸红了,结结巴巴,再也说不下去了。
“您知道,”他终于解释说,“瓦尔瓦拉·阿列克谢耶夫娜,我有时候爱喝酒解闷……我是想告诉您,我几乎总是借酒消愁,常常借酒消愁……我养成一种习惯,很不好的习惯……就是说,您知道吗,外面那么冷,有时候还有各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或者心里烦闷,或者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有时候我就忍不住,开始借酒消愁,有时喝得很多。彼得鲁沙就生我的气,不高兴。于是他就骂我,您知道吗,瓦尔瓦拉·阿列克谢耶夫娜,给我讲各种道理。因此我现在自己送给他一件礼物,向他证明我正在改正坏习惯,开始变好了。您瞧,为了给他买书,我攒钱,攒了很长时间,因为我几乎从来没有钱,除了别坚卡有时候给我点钱。这他是知道的。这样,他就会看到,我的钱是怎么花的,他就会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