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时她还很注意房子的方向和风水呢,年纪轻轻的,竟相信各种怪玩意儿。也许是太不幸了吧。”妻子说。
“大概是吧。”
“听说前些日子她也请风水先生来看了看现在这所房子,人家说这所房子会使主妇苦恼不巳所以她近期内还要搬家呐。”
“看了这么多家的情况,还是我这样好吧。”
即使当晚也是如此。赶上十六日盂兰盆会,我们走了好久,也没有空车驶过来。偶尔叫住一辆,司机连车钱都不谈就走了,大概是从东京这头到那头还可以接三四趟客,比较上算的缘故吧。我觉得仿佛是妻子的责任,就说了一些不得体的话:
“这点常识你应该懂得嘛。今天是十六日盂兰盆会,空车少,为什么早没想到坐省营电车去呢!这么一丁点事你都办不好,这就不好喽。”
我这般任性,这般固执,为什么还能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呢?大概是天性如此,要么认真思索,要么不拘形式吧。我就是这样打发着日子。没有什么值得悲伤,也没有什么可懊悔的。
总是坐不上出租汽车,我便决定推迟到明天再去表妹家。我们到了上野大街,来到佛龛铺附近的一家袈裟铺前,我止住了脚步,凝望着橱窗。近来我经常观赏舞蹈,我就说:
“用这种袈裟布做舞蹈服怎么样?”
这时我突然想起故乡盂兰盆会的施舍饿鬼来。憎侣们身穿这种带金银色、紫色和绯红色的袈裟,环绕着大雄宝殿的佛爷,边走边撒莲花辩——仿佛那些莲花辩就在我的眼前翩翩起舞。不知故乡的坟墓怎么样了?
我的先祖是村里的贵族,可能是这种荣誉的关系吧,他们拥有自家的墓山,远离村里的墓地。如今这山的山麓也只剩下二四十块石碑了。祖父把它卖掉了。卖给别人那部分,在我童年时代就被辟成桃山。山主把耕地渐渐扩展到墓地那边。那棵作为界标的大松树已经枯萎,界石也被掘起来,我每个假期回到故乡,看到围绕坟墓的青松和杂林都日益稀疏,好像墓标都渐渐裸露出来似的。还在中学时代,我就空想过:我早晚会飞黄腾达,到那时候,我一定要把坟墓周围被侵占的土地重新购买回来,并且修筑起漂亮的石头围墙。今年孟兰盆会也会有人给他们扫墓,将埋没石碑的青草除掉吧。像盂兰盆会这样古老的风俗,对于故乡的村庄还是适合的。
从上野的大街走进背胡同,只见家家户户的门口都焚起送火①,不知怎的,令人产生一种可怕的寂寞感。如今东京称得上过精灵节的人家还能有几家呢?
“是今晚送先祖吧?那孩子的家昨晚就办了。”我对妻子说。因为僧人常常进出的那家的少女,昨天贺中元节来了。
“今晚一点钟左右我得回去焚烧送火呢,”她说。这少女家的坟墓距我家很近,昨天我也探问过:
“今天不去扫墓吗?”
“什么,扫什么墓呀,今天他们不在呐。”
“噢,对了。今天是盂兰盆会先祖要回家来。”
①佛教在孟兰盆会最后一天,即朗历七月十六日,焚火送走祖先的灵魂。
妻子从旁插话说:
“咱家也迎迎吧,不然准没好事儿。先祖无依无靠,也怪可怜的,不是吗?”
那个所谓先祖的世界,妻子不特别相信,也不特别怀疑,她只是这么说说罢了。尽管如此,她却想为你们——连照片都没见过的你们添置佛龛,在孟兰盆会迎你们回来,我对此觉得有点滑稽可笑。因此,我就写了这封信,以替代过孟兰盆会,但不知能不能用它来供奉你们。
连你们的独生子也想不起你们了。故去的父母啊,安息吧!
第四封信
在海滨避暑,的确很舒适。可是,一回到东京,家中由于拖欠费用,停止供应煤气了,电灯公司也扬言要断电,税务局通知了拍卖查封物品的日子,米铺把凭折拿走,一去不复返,又不知它们的门牌号码,女佣每天拿着五角钱去买米……竟是这么一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