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又没有什么东西坐着。没有什么东西坐着,我却反而感到毛骨悚然,这是不是由于我怀揣着姑娘的一只胳膊在作怪呢?这潮呼呼的夜晚的烟霭也乘坐了那女子的车子。而且女子的某种东西使车灯所照射到的烟霭变成了浅紫色。如果说女子的身体不可能发出紫色的光,那么又是什么东西使然呢?这不禁使我感到在这样的夜里,独自开车奔驰的年轻女子是虚无缥缈的,难道也是我藏着的姑娘的胳膊在作怪?女子是不是从车厢里向姑娘的一只胳膊点了点头呢?说不定在这样的夜间,有天使或妖精四处巡逻,护卫着女性的安全呢。也许那年轻女子不是在乘车,而是在乘坐紫光呢。决不是虚空的。她看穿了我的秘密。
不过此后在路上我没有遇见任何人,我回到了公寓的门口。我止步观察了一下门扉内的动静。萤火虫在我头上飞过。我觉察到萤火未免太强烈的时候,我猛然后退了四五步。又看到有两三只像萤火虫似的火星飞逝过去。那火星没等被浓重的烟霭吸掉,早早就消失了。是人魂还是鬼火般的什么东西,抢在我前头,急切地盼着我回来?但是我很快就明白过来,那是成群的小飞蛾。原来是门口的灯光照射在飞蛾的翅膀上的反光,看上去恍若萤火虫的光。虽然它比萤火虫大,但是令人错以为是萤火虫,可见它作为飞蛾是太小了。
我避开了自动电梯,从狭窄的楼梯悄悄地登上了三楼。非左撇子的我,依然让右手放在防雨外套里面,用左手去开门,动作很不习惯。心里越着急,手指尖就越哆嗦。心想:这样哆嗦岂不像犯了罪吗?我觉得房间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虽然这总是我孤独的房间,但是所谓孤独,不正意味着有什么东西在吗?今天晚上,我同姑娘的一只胳膊回来,一反往常,我不孤独了,但是这样一来,充满整个房间的我的孤独就威胁着我。
“你先进去吧。”说着,我好不容易才把房门打开,然后从外套里把姑娘的一只胳膊掏了出来。
“欢迎你来啊。这是我的房间。我给你开灯。”
“您是不是在害怕什么东西?”姑娘的胳膊似乎在说,“是不是有人在?”
“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有一股气味呀。”
“气味吗?大概是我的气味吧。莫非是我那大影子模模糊糊地站在黑暗处,那你好生地看看呀。也许是我的影子在等着我回来吧。”
“是一股香甜味儿呐。”
“哦,那是荷花玉兰的香味嘛。”我开朗地说。心想:好在不是由于我的不净而发出潮湿的孤独的气味。多亏我预先插上了荷花玉兰的蓓蕾,以迎接这位可怜的客人。我的眼睛多少习惯于黑暗了。就是在漆黑处,我凭着每晚熟悉的动作,便知道在哪里有什么。
“让我来开灯吧。”姑娘的胳膊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这房间是我第一次来呀。”
“好,那太好了。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给这个房间开过灯,这是破天荒头一回。”我手持姑娘的一只胳膊,让这只胳膊的指尖能够得着门扉旁的电灯开关。天花板下、桌子上、床头的枕边、厨房、卫生间等五处的电灯同时都亮了。我的眼睛新鲜地感觉到我房间的电灯不怎么明亮。
玻璃花瓶里插着的荷花玉兰盛开大朵的花。今早它还是蓓蕾呢。刚绽开不久,可花蕊却已散落在桌子上。这点使我感到不可思议,我没有注视白花,却凝视了凋零的花蕊。我一根两根地把洒落的花蕊捡起来,并凝视着它。放在桌子上的姑娘的胳膊,像尺蠖般一伸一缩地把手指活动开,拾拢了花蕊。我把姑娘手中的花蕊接过来后,站起身来,把它扔在废纸篓里。
“浓烈的花香渗进肌肤里啦。请帮帮我……”姑娘的胳膊呼唤我。
“啊!到这儿来一路上让你受委屈了,累了吧。请安静地休息一会儿。”我在床上把姑娘的胳膊放平,在它的旁边坐了下来,温存地抚摸了姑娘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