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镇(第八章 曹婆子)(2)
时间:2023-03-3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陈世旭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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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们面面相觑,然后知趣告退。老板子同他的“贱内”把“客”送出大门,匪们走出数步开外,老板子在他们身后又唱了一个喏:顺风。匪们回头答礼,却见老板子身边,那女子双脚腾空,贴在门板上,依旧是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匪们连忙缩了颈,鼠窜而去。
这家人的家门自此固若金汤。
几年过去,有一天,姑塘来了一个挑笼卖索的,样子蔫蔫的,很寒酸,蹲在地上,口里有一句没有一句,唱着叫化子歌:
月儿稀,月儿稀,
老爹原是有名的。
前番把我一把米,
放在黄麻袋儿里。
撞着一只焦黄狗,
哞地咬碎袋儿底。
……
他的样子有趣,引了许多人来围观。做买卖,他的口气却大,说他的棕索两条牛也扯不断。
有位好事的打师觉得可笑,便上去抓起一卷:
“只怕是陈年烂索?”
“棕是今年割的,索是昨天搓出来的。”
“可以试么?”
“可以。”
那棕索手指粗一根,麻花似的扭成一卷,每卷又膀子粗。打师分出一根,缠在手指上,轻轻一撴,断了。又分出一根,又一墩,又断了。转眼间,一卷棕索就长长短短地断了一地。
“分明是烂索么。”
打师听着四周一片喝彩,很得意。
那个卖索的人幽幽地看了打师一眼,说:
“都是在江湖上混饭的,何必呢。”
“混也要混个正当,总不能哄人嘛。”
“既是这样不晓得成淡,那我也就认了吧。”
卖索的人说着,把担子上的棕索摘下一卷,崭新的棕索在日头底下闪闪发光,散着一股清香。他把两只手平抓那膀子粗的一卷,只轻轻一拧,一卷棕索就齐齐地断了。又摘下一卷,又一拧,又齐齐断了。没有几次,一担棕索就在地上断成一堆。
全街噤若寒蝉。打师的脸变得灰青。江湖上逢到这种事,挑衅者十之有九是要拿命赔礼的。
了结这件事的是那位女打师。她怂恿老板子出面打圆场,让那位因出风头而倒了霉的打师办了十几桌酒席,把姑塘有头面的人物都请到,又在街上整整放了一天炮仗,作为赔礼。然后卷起铺盖离了姑塘,由卖索的人顶了他的位置。
好久之后,姑塘人才晓得,那女打师同卖棕索的原是师姐弟。当初娘老子拗钱不过(江北的大别山,是出了名的穷地方),逼迫女儿做了妾。师弟曾想一走了之。没有想到走出千里万里又悠悠地被牵了回来。
天下冤家有几多!
后来自然就有了事。师姐弟两个也不晓得怎样寻出让人信得过的藉口,不时雇了船,摇到波阳湖中间。
四下一片茫茫白水,一盘明月亮在中天。无边的空明中,渐有淡淡的雾浮起。月亮周遭围起一圈柔柔的晕。平滑如镜的湖面因湖水的升涨微有动荡。远远的渔火幽幽摇曳着,亮着迷离的光。浸了浓浓酒香的歌子无忌地从舱中溢出:
壁上挂灯灯也红,
郎抱情姐在怀中。
郎是日头姐是月,
姐是杨柳郎是风。
喊姐声声姐身颤,
好比鲤鱼戏花篮。
鲤鱼戏在花篮里,
进去容易出来难。
……
不远的地方,一座鞋样的山影影绰绰。传说那是天神杨戳的妹妹三圣姑私奔人间,被其兄追迫而在慌忙中落下的一只绣鞋。而今,这个不守礼法的证物静静地兀立水中,仿佛在重温那个同所有那一类老而又老的传说大同小异的旧梦。天上地下一起屏住了气息,谛听。
那些夜晚,事先买通了的船老大同他们就只有一板之隔。火烧样的歌子听得人也像火烧样的热。受了感动的船老大当时竟不漏一丝口风。师姐弟的偷情,几年间竟无人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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