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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镇(第十章 将军)(4)

时间:2023-04-0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陈世旭 点击:


    老婆子明白他指的是治孩子病的药,点点头。

    将军对那个乡下女人颤声问道:“你,信得过我们么?要信得过,跟我们走吧。”

    这件事,立刻就传遍了全镇。一向树叶掉下来也怕打破脑壳的小镇人,脸上居然也有了一种不怎么安分的温怒之色了。

    是的,尽管小镇人孤陋寡闻,胆小怕事,但这也正使得他们爱凭直觉来作种种判断。如果一个“叛徒”以救人于危难之时为己任,而一个“干部”却置人民于死地,那么他们的位置,不是正好应该掉换一下么?

    一连几天,街口的老樟树下,没有出现将军的身影了。人们开始有了一种莫名的焦虑。有消息说,他病倒了。可是自从那次对主治医生“行凶未遂”以后,用镇政府的吉普车送他上军医院的优待取消了。

    一群热血汉子,由那个曾在街头上说“在党光荣”的搬运队莽后生领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悄悄摸到了二里外癞痢山上那个孤独的新房里,把将军扶上担架,连夜抬往五十里外的军医院。

    四

    一九七六年是个难以忍受的年头。它一开始,就用阴霾、严寒和泥泞把小镇掩埋住了。本来就不怎么景气的小镇,好像一个奄奄一息的垂暮者。

    但是,恶劣的气候给小镇人带来的,并不都是坏消息。

    这天,剃头佬又神气活现地来到了五光十色的十字街口,清了清喉咙,拿出了架势。毫无疑问,将要听到最不寻常的消息了。街口的人们立刻振奋起来。

    “告诉你们,将军,已经不是叛徒了,他的问题,搞清了!”

    “真的?你听谁说的?”

    “我的话还会假么?”剃头佬不屑地瞪了那个提问者一眼。他生平最恨的,莫过于对他新闻的可信性表示怀疑了。不过,他还是接下去解释说:“你们要不信,问他。”

    “是我说的……”搬运队那个莽后生脸一红,他不像剃头佬,不习惯在大庭广众前说话。“在军医院住院的时候,将军原来的单位来了两个人,他们说,将军参加红军正规部队前的历史查清了,没有叛变行为……”

    “哼,让老革命背黑锅背了这么久。”剃头佬一下把话头截过来,“我早就说么,把将军从脚板看到头发梢,也找不出一丝孬包的影子来呀!真……”

    “真是,贵人多磨……”人们好像自己身上缺掉了什么负担,兴奋,又不免啼嘘感叹将军受的委屈。

    “那么,这一来,将军不是很快就要走了么?”这是老裁缝小心翼翼的声音。

    真是深谋远虑。这个顺理成章的问题是这样令人猝不及防。大家心里“格登”一响,都沉思起来。

    “咳,是也是,我们小镇庙小,怎装得下偌大个菩萨!”剃头佬搔了搔稀疏的头发,叹了口气。这在人们中引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情绪。

    通常是这样的:当你将要失去什么的时候,你才忽然感到了它无上的价值。

    “看你们!成天巴望人家交好运,现在好了,你们又……真是!”搬运队的那个莽后生愤愤然地责备起来。

    也真是的。将军自有将军的去处。总不能叫他做我们的镇长吧?他要走了,这是值得庆贺的事。

    于是,大家伸长了颈,眺望将军每天从那儿走来的路口,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样到街口这棵老樟树下来。人们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更想仔细地看看他。如果将军不见怪他们先前的胆小怕事,他们还想同他攀谈。

    要同将军亲热的欲望是这样强烈。忽然有个人提出来:将军昨天才出院,一时不会出来走动,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去呢?

    对,为什么不可以?完全可以。于是人们一呼百应,向镇外二里的癞痢山拥去。

    荒凉而寂静的癞痢山热闹起来。

    这个只有黑色的岩石和杂乱的荆棘丛的荒坡,原是小镇人最忌讳的地方。这儿打柴无树,牧牛无草,古往今来,一直是死回的葬身之地。据说阴雨晦暗时,还听得到怨鬼的啾啾悲声。这么个晦气地方,小镇人即使路过这里,也宁愿绕个弯子避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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