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全文在线阅读) > 陕北的树
红枣树
车在一条拐来拐去的红胶土公路上转下来,开始看见了远处钢蓝色的山峦,进入马镇。在石山之巅俯视,空旷的几条相错相连的灰色石沟中全是郁郁青青的枣树,望不见往日那一条带子似的黄河。小车若蚂蚁一般从山巅铺挂下来的一条石路上下来,便钻入了青纱帐。
大地的青纱帐,它们是陕北黄河岸边的红枣林。
早在1995年,榆林清涧县被国家林业局命名为“中国红枣之乡”,2001年佳县又被授予“中国名枣之乡”称号。
当世人惊奇地发现陕北地下有煤炭、石油、天然气、食盐这些宝藏时,同样惊奇地注意到,陕北榆林大地上还有绿色的红枣田。
榆林的枣树,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各地志书多有记载,引来世界关注的是佳县泥河沟村的老枣树,被联合国冠以“全球重要农业遗产体系”。迄今为止,联合国粮农组织在全世界范围内共评选出农业遗产地三十六处。泥河沟的古枣园里生长着三百三十六棵三百年以上的老枣树,其中的三棵已过千年,最大的一棵经林业专家确认已一千四百岁,被尊为“枣树王”。枣王主干才是一人多高,但需三人方可合抱,暗黑色的树皮,布满深刻的几拃宽裂纹,若苍龙鳞甲。主干之上,以左旋之势,又派生出一抱粗的三根大枝,它们年年发出新枝,岁岁开花结果。一千多年的时光里,枣王守候在这里,经历了多少自然的风霜雨雪,记录了多少人世的无常变化。
在那些困难年代,红枣可以说是乡下人一年四季最好的“干粮”,特别是灾荒之年,它更成了救命之粮,庄户人家将红枣磨成面,掺了糠谷、草根之类的面粉,做成炒面,以度饥荒。革命战争时期,陕北黄河沿岸漫山遍野的红枣,也曾是最佳“军粮”。佳县那地方流传这句话:“毛主席说,佳县红枣好吃。”这自然是无法找到可靠证据的。在《毛泽东年谱》中是有着这样的记载,1947年9月,转战陕北期间,毛泽东仅在佳县神泉堡村就住了五十七天,那时生活之苦几乎是不敢想象的,群众杀掉耕地的牛驴来支前,支援一场在解放战争中富有转折意义的伟大战斗。沙家店战役刚刚打完,好在树上的枣子渐渐红了,警卫员每天收拾主席的窑洞,扫出来的都是些烟头和枣核。毛泽东在这里写下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黄河岸边的父老乡亲们说,枣树的花,五角形、金黄色,像一颗颗星星。枣树的果,像鲜血染红,这不正好是共和国五星红旗的元素吗?
一辈传一辈,几千年的岁月里,红枣与陕北人如影随形。陕北传统婚礼习俗中有这样一项极为重要的仪式,在洞房花烛之夜,将挑选好的大红枣儿撒到炕上、被窝里,寓意“早生贵子”。在黄土高坡窑洞院落里生出的这些儿女,血脉里就注入了枣树忠勇、奉献的品格,基因里就植入了枣树不屈、抗争的精神!
风雨吹不折,雷电劈不倒,冰雪冻不死。陕北的红枣树!
有这样一幅图景一直挂在心间:那是秋天,陕北的坡畔上或沟沟汊汊,一株株枣树,那婆娑虬曲弯弯地垂下来的枝条上,万千绿叶间,缀满青里泛红、黄灿灿的果实,有的枝条被累累果实压得趴在地上,有的已折断……
离开黄河岸边,沿黄土石子路盘旋而上。陕北之北的这片高原,属干旱、半干旱大陆性季风气候,十年九旱。严重的干旱使山区的农田一片焦荒,路边的杨树,叶子稀稀落落,一副快要病死的样子,柠条也灰突突的没有一点生机,唯有枣树这“铁杆庄稼”依然枝繁叶茂,果实累累。
蓬头柳
蓬头柳,大多生长在陕北榆林的长城沿线。
它们是树。祖祖辈辈,砍了柳椽,盖房子、打家具、做农具、扎篱笆……
它们是卫士。站立在北方天空下的千里长城线上,使风沙整整后退了上千公里。
从柳笆庵起,柳树就与北草地儿女结下了世世代代的缘。
在北草地,有柏油路通过的地方,差不多都有柳树。年轻的蓬头柳,丈把高的树干上,滋长起数十根粗细不等的柳椽,一片葱茏繁茂。
它一直与农田相伴。沙滩上、沙丘间开辟出的一片田地,这样的农田边上,一般都会长着几棵大柳树,也有用柳树将农田围隔成网格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