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开罗住了一年之后,我们用一个星期回到里奇韦看房,最后买下了一个小农场。农场有一个谷仓和一辆房车,以及五公顷灌溉农田。这里水源充足(在科罗拉多,这一点很重要),所以植被丰富,风景优美。我们计划几年内盖一座房子,但是目前来说,住房车就可以了。我在谷仓里放了一张写字台,把它变成了我的办公室,这些天我正在那儿写一个故事。
不出意料,我们买下这处产业的一年后,开罗就发生了可怕的大屠杀,Leslie和女儿们不得不回到美国住了两个月。幸运的是我们有这处房子,她们都很开心,Leslie也能有地方工作。我们真的很高兴能有这个根据地。
正午:很多人都很好奇你在开罗的生活,是否真的很危险?在那边采访写作和中国有何不同?
何伟:生活绝对比在中国艰苦,让我想起1996年住在涪陵而不是2005年住在北京的状态。生活不太方便。超市里很难找到你需要的东西,晚上常常会突然停电个把小时。虽然应付得来,但还是会劳心。你正准备给孩子们洗澡,或者刚开始吃晚饭的时候,所有的灯都灭了。时间一长,这些事会令人筋疲力尽。
但在治安方面,我们所住的街区以及日常生活都还好。开罗真的是一个很安全的城市,让人惊讶。很少有暴力犯罪发生,即便是在革命之后的混乱时期,仍可以这样说。而且,我们住在扎马雷克(Zamalek)区,位于尼罗河中央的一个小岛上,正因为它是个岛,所以有更好的保护性。那是个很棒的地方,位处中心地段——我们的住所距离解放广场(Tahrir)仅1.5英里。但同时,通往小岛的桥梁又起到了区隔两地的作用。扎马雷克区有很多使馆,所以安全保卫措施很严密。距离我家两个街区之外就是中国大使馆。幸运的是,那些容易遭到示威抗议的使馆——美国的,英国的,以色列的,阿拉伯的——都不在扎马雷克区。所以那里一直很平静。
所以我并不觉得我的女儿们处境有多危险。我们的街区很静谧。但话虽如此,我也要坦白讲,在这里当记者并不安全。我尽力避开风险,但是你永远无法确定会发生什么事。举个例子,1月25日是革命三周年纪念日,所以我去离家1英里外的莫汉迪辛(Mohandiseen)地区参加了一次抗议活动。抗议过程是和平的,规模也不大,但是警察和军队向那些抗议民众开枪。枪弹真的很猛烈密集,人人四散奔逃,很多人受了伤。我并没有被子弹击中,但在逃跑过程中,我的脚部有两处好像骨折了。结果,当天晚上我去看医生,他给我拍了X光片,告诉我没有骨折——埃及的医疗条件通常比较差。他说一周左右就会没事了。不过我能感觉到伤势比他的诊断要严重,所以接下来的六周,我都拄拐走路。回到科罗拉多后,我立即找到一位很好的骨科医生进行了复查,她拍了X光之后告诉我,我的脚上确实有两处骨折!幸亏我当时没用伤脚继续走路。她说由于我小心应对,患处恢复得还不错。
但这些场景真的让人不安。当然,和其他许多大规模屠杀相比,这次不算严重。目睹了这种公然的暴力行为,其可怕程度难以言喻。有一个视频,有人把我受伤的那次抗议活动拍下来放到网上了。你能看到四散的催泪弹,听到猛烈的枪声。这些行径其实都没有必要,真的。这令人悲哀。
正午:但去埃及写作,一直是你的计划之一。现在来看,它仍具有足够大的吸引力?
何伟:我们很高兴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了。当然,这是一项巨大的挑战,为此我们进行了大量的工作。同时处理好几件事情真的很难——移居到一个新国家,学习一种新语言,想办法采访那些场面混乱而且瞬息万变的新闻事件,同时还要抚养一对双胞胎女儿。(我们搬到埃及的时候,孩子们才一岁半)。所以这一路并不容易。不过这也是一个令人着迷的过程,让我获益良多。而且,幸运的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安稳。此外,埃及人真的很好玩。他们生性友善,有很强的幽默感。欢笑在他们的文化中是很重要的部分。外人很难了解到这一点,因为把他们推上新闻的都是大型政治事件。但是当地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有滋有味的。
正午:你打算何时离开埃及?
何伟:我目前正在为写新书做准备。我觉得,大部分的采访工作都已经完成了,但这是个大项目,所以我可能还需要再花一年时间做调研。我想或许能在2015年秋天动笔。我感觉我们可能会在三年后离开埃及。这应该能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这本书,Leslie也应该能结束她手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