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镜DOC:这种出海下南洋不是今天才有的,在好多年前很多中国人就已经下南洋了,去出海了。是不是您在越南会见到很多老一辈的中国人,他们的状态是不是和现在再去出海的中国人不一样? 花总:你带出这个话题特别好。实际上《出海》这个片子因为是跟腾讯新闻部门在合作,所以更多可能会强调当下的一些经济、大的国际环境。但实际上在我自己的内心深处,本质上它不是一个经济议题。实际上今天我们讲出海,跟当年走西口、闯关东、下南洋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每一个人背井离乡到异国他乡去谋发展的时候,实际上本身就是一个特别悲壮的过程。每一个人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大环境的变化、变换之上。黎叔也好,涂与豪也好,王总也好,他们到越南去,本质上不就是今天21世纪的走西口、闯关东、下南洋吗?只是说是换了一个幕布,幕布一掀,现在变成21世纪。金融、MCN这些标签贴上去,让人感觉这个好像变成一个特别时髦、光鲜亮丽的事情。 其实在我看来不是。每一个人都在寻找,归根到底这是一个关系到个体命运的事情。我相信他们三个人去决定到越南去创业的时候,首先想的也是个体,想的是个人跟自己家庭的美好生活跟未来。至于宏观大环境底下那些波澜壮阔,其实可能每个人都没有心思去想。 我觉得这个片子到目前为止,如果说有什么遗憾,我个人觉得就是对于他们这种内心的写照,包括拍摄上的挖掘,其实是不够深入的。我更愿意去关心他们个体的感受、大的时代背景下他们个人的遭遇冷暖。本来是冷暖自知,能不能把这个冷暖,通过我的镜头让大家都能感知到,我觉得这方面我现在做得是不够的。 凹凸镜DOC:能给我们再分享一下您眼中的越南吗?除了您的拍摄对象,其实您自己也是一个参与者,相当于我们现在把镜头对着您,可以讲讲您对越南的一个感情吗? 花总:我是2005、2006年第一次去,后面断断续续去了非常多次。因为我本身比较喜欢社会学、人类学这些东西,越南有非常多的少数民族,这个国家本身又是那种夹缝里面的国家,中国、法国、美国这些很厉害的力量交错,所以本身的国民性格、民族情感特别地复杂,让我非常地沉迷,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故事。 我迷上这个国家之后,也走了几十次,走了他们东西南北,包括一些特别偏远的县乡。在这个过程中,那种陌生感或是猎奇感就慢慢淡了。当你可以理解它为什么那么奇特的时候,实际上你就可以跟它建立共情了,就不再是一个站在边缘、站在场外的一个人。作为站在场外的人你会觉得这个东西好跟不好,都觉得好奇怪。当你跟它建立起这种共情之后,实际上就会发现你真正意义上解锁了一些东西。 越南有两种性格,一方面特别地平和,也很善良。另一方面非常地刚烈,非常地倔强。他们跟我们之间的这种情感联系也因此非常复杂。一方面,他们的文化里面有相当多的基因是从大中华文化这边过去的。另一方面,他是在夹缝里面成长起来,去立足的这样一个民族,它本身又会很强调自我的认知,自我的观念跟意识会不断去强化,用北方的话来说就很拧巴。为什么我说它是矛盾心态,就是在于它想模仿你,因为它知道你比它先进和优越,但是它又不想依附于你,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和分庭抗礼。从历史脉络来看,越南就是这样一个性格。 凹凸镜DOC:是不是中国人去越南淘金,也要注意到这种性格的两面性,也会做一些改变或者是调整,不能再和国内一样? 花总:我觉得不单是对越南吧,应该说是每一个国家,其实都是要学会去理解跟尊重中国跟外国之间的差异。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自己抱持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去跟当地人打交道。黎叔也好,涂与豪也好,跟更老一波的中国创业者相比,在接受越南、融入越南这个方面的话,其实是做得更加主动的。黎叔的短视频传回越南之后,其实给他带来一点小小的麻烦。今天的话题就是关于“越南人打工不内卷,然后让中国老板抓狂”的视频被搬运回越南的社交网站上了,也引起了一两万条的讨论。因为参与的是年轻人,整个的舆论舆情还算是比较平和的,没有特别极端、激烈的那种。 凹凸镜DOC:他们的关注点在哪? 花总:他们的关注点一方面是,会觉得中国老板真的是不太了解我们,是不是中国人平时内卷已经习惯了;也有另一部分人会讲,其实也希望能成长,很想知道黎叔的公司是哪一家,想过去投简历。我觉得这个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反应,有一些人会有不同的意见,有一些人可能也会觉得严一点没什么不好,只要你给我按劳取酬就行了,你不要让我加班,但是不给我加班费。只要这点能做得到的话,越南人不是不能接受加班这个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