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京板荡,五胡称制,崔鸿鸠诸伪史,聚成《春秋》,其所列者,十有六家而已。魏收云:“鸿世仕江左,故不录司马、刘、萧之书,又恐识者尤之,未敢出行于外。”案:于时中原乏主,海内横流,逖彼东南,更为正朔。适使素王再出,南史重生,终不能别有异同,忤非其议。安得以伪书无录,而犹罪归彦、鸾者乎?且必以崔氏祖宦吴朝 ,故情私南国 。必如是 ,则其先徙居广固 ,委质慕容 ,何得书彼南燕 ,而与群胡并列 !爱憎之道 ,岂若是耶 ?且观鸿书之纪纲 ,皆以 晋为主 ,亦犹班 《书 》之载吴 、项 ,必系汉年 ;陈 《志 》之述孙 、刘 ,皆宗魏世 。何 止独遗其事 ,不取其书而已哉 !但伯起躬为 《魏史 》,传列 《岛夷 》,不欲使中国 著书 ,推崇江表 ,所以辄假言崔志 ,用纾魏羞 。且东晋之书,宋、齐之史,考其所载,几三百篇,而伪邦坟籍,仅盈百卷。若使收矫鸿之失,南北混书,斯则四分有三,事归江外。非唯肥瘠非类,众寡不均;兼以东南国史,皆须纪传区别。兹又体统不纯,难为编次者矣。收之矫妄,其可尽言乎!
于是考众家之异说,参作者之本意,或出自胸怀,枉申探赜;或妄加向背,辄有异同。而流俗腐儒,后来末学,习其狂狷,成其诖误,自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铭诸舌端,以为口实。唯智者不惑,无所疑焉。
李称陈寿 《隋书 ·李德林传 》:论 《齐书 》起元事 ,其中云 :汉献帝死 ,刘备自尊崇 。陈寿蜀人 ,以魏为汉贼 ,宁肯蜀主未立 ,已云魏武受命乎 ?
贼后逼主 《后汉书 ·伏后纪 》:自帝都许 ,宿卫兵侍莫非曹氏党姻 。操入见 ,帝不任其愤 ,曰 :幸垂恩相舍 。操失色 。后乃逼帝废后 ,以尚书令华歆勒兵入宫收后 。歆就牵后出 。时帝在外殿 ,后被发跣行 ,泣过诀曰 :不能复相活耶 ?帝曰 :我亦不知命在何时 。
凿齿当桓执政 《晋书 ·习凿齿传 》:是时桓温觊觎非望 ,凿齿在郡著 《汉晋春秋 》以裁之 。于三国之时 ,以魏为篡逆 。至文帝平蜀 ,乃为汉亡而晋兴 。按 :其详已见 《论赞 》篇 。但此皆今 《晋书 》所有 ,今子玄以为是道鸾语 。而 《杂说 》篇又有 《新晋 》不取曹 、干 、孙 、檀之说 ,则亦非尽不用也 。
瞻乌 《后汉书 ·郭太传 》:陈蕃 、窦武为阉人害 ,太哭于野曰 :人之云亡 ,邦国殄瘁 。瞻乌爰止 ,不知于谁之屋耳 。
逐鹿 《史记 ·淮阴侯传 》:蒯通曰 :秦失其鹿 ,天下共逐之 ,高材疾足者先得 。
《豪士赋 》 《晋书 ·陆机传 》:齐王冏矜功自伐 ,受爵不让 。陆机恶之 ,作 《豪士赋 》以刺焉 。
《女史箴 》 见 《载文 》篇 。
崔鸿十六家 《魏书 ·崔鸿传 》:鸿 ,字彦鸾 。孝昌初 ,给事黄门侍郎 。弱冠便有著述之志 ,见刘 、石等并因世故 ,跨僭一方 ,国书未有统一 ,乃撰为 《十六国春秋 》,勒成百卷 。又详 《正史 》篇 。
崔氏祖宦 按 :《崔鸿传 》首云 :伯父光 ,名孝伯 ,字长仁 ,东清河人 。祖旷 ,从慕容德南渡河 ,居青州之时水 。慕容氏灭 ,仕刘义隆 ,为乐陵太守 。父灵延 ,刘骏龙骧将军 、长广太守 。观此 ,鸿之世仕江左 ,固有明文 。而 《史通 》云 “委质慕容 ”,传无其语 。意祖旷从渡时 ,名在仕籍 ,传或阙书何官也 。崔氏清河世望 ,故在诸燕境中 。子玄之言 ,必非无征 。
模拟
夫述者相效,自古而然。况史臣注记,其言浩博,若不仰范前哲,何以贻厥后来?盖模拟之体,厥途有二:一曰貌同而心异,二曰貌异而心同。
何以言之?盖古者列国命官,卿与大夫为别。必于国史所记,则卿亦呼为大夫,此《春秋》之例也。当秦有天下,地广殷、周,变诸侯为帝王,目宰辅为丞相。而谯周撰《古史考》,思欲摈抑马《记》,师放孔《经》。其书李斯之弃市也,乃云“秦杀其大夫李斯”。夫以诸侯之大夫名天子之丞相,以此而拟《春秋》,所谓貌同而心异也。
当春秋之世,列国甚多,每书他邦,皆显其号;至于鲁国,直云我而已。如金行握纪,海内大同,君靡客主之殊,臣无彼此之异。而干宝撰《晋纪》,至天子之葬,必云“葬我某皇帝”。且无二君 ,何我之有 ?以此而拟《春秋》,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
至如书“元年春王正月”者,年则鲁君之年 ,月则周王之月 。如曹、马受命,躬为帝王,非是以诸侯守藩 ,行天子颁历 。而孙盛《魏》《晋》二《阳秋》,每书年首,必云“某年春帝正月”。夫年既编帝纪,而月又列帝名。以此而拟《春秋》,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