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真冷啊!那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冷的一天……
你知道,火车站内是很空阔的,从我站着的位置可以看见周围很多地方。我又是跺脚又是搓手(这样可以取暖),一边转着脑袋朝四处看。我看见了一些居民楼,家家的窗户都透出灯光,暖洋洋的,我还看见了霁虹桥,你知道,它就在火车站附近,车灯在桥上飘过来又飘过去……我要说的是,在看着居民楼的灯光时,我又想起了儿子陶器和孟芳菲,一想到他们,我心里,我心里……唉!反正那天我连车站都没出,就搭上另一趟火车离开了——
这一次,我跑到了北京……
尾 声
第二天,我没到陶兴那里去。本来我是要去的,临时有事没去成。第三天和第四天也都没去。到第五天,好歹把事情处理完了,上午九点多钟,我便搭早班车急匆匆地赶到了花都区陶兴的住处。敲敲门,却没人应。我猜他是上街了,或者去市场买菜,就在楼道里等他。一等等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他回来,我有点儿着急了,心想这人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事?中间还往他房间里打过电话,也没人接(他没有手机,这我知道)。因他身体不好,我还想到他是不是昏倒在哪里了(这种可能性是有的)!由此又想到他也许到医院去了,那样时间自然会长一点儿。所以决定继续等。我从九点开始一直等到中午,都快十二点了,却始终也没见到他。我越等越着急,差不多吸掉了半盒香烟。直到后来,我才灵机一动,想到了孟芳菲,马上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我有她的手机号)。孟芳菲沉吟了一下,才说:“老陶搬家了……”我有点儿吃惊,说:“搬家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孟芳菲说:“不想告诉你,这是老陶的意思。”我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呢?” 孟芳菲迟疑了好久,讲了一件事:就在我上一次见过陶兴的第三天,傍晚,突然有人敲他住处的门。这是他最怕的事。他蹑手蹑脚来到门前,从猫眼向外一看,几个人都不认识,打扮也很怪异。他心惊胆战,差点儿吓昏过去,以为这些人是讨债的,找上门来了。他大气儿都不敢出,一步一步挪回房间,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就那样坐了一整夜。次日,便搬了家。我问:“那他搬哪里去了?能告诉我吗?”孟芳菲说:“不能告诉你。老陶怀疑有人走漏了风声,也许还是有意的。 ”我一惊,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陶兴也许是在怀疑我……我本想分辩几句,或者解释一下,但怕越描越黑,就什么都没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况且本来我就什么都没做,我这样安慰自己。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陶兴,直至今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近况如何。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无影无踪。老实说,他让我牵挂!
我曾经听孟芳菲讲过,陶兴之所以离开北京到广州来,也是由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有陌生人来敲他的门。他吓得几天都没有出门,连菜都不敢出去买,天天煮挂面吃。晚上也不敢开灯,整天整夜地在沙发上坐着。哦……
最近一段时间,我常常会想到陶兴,不知何故。每想起他,心里都特别不是滋味,酸楚,苍凉,以至于想流泪。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在梦中,陶兴变成了一只蝴蝶,通身黑色,飘飘摇摇地在半空中飞翔。过一会儿,那只蝴蝶突然开口说话了,它说:“鲍十,我是陶兴啊!我犯了错儿……所以,我注定就要这样四处飘荡了,而且永无宁日,至死方休……”我浑身一激灵。当即惊醒过来,感觉心里特别特别的痛,痛得直抽搐,痛得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这是真的吗?
【作者简介】鲍十,男,原籍黑龙江省。已出版长篇小说《痴迷》、《好运之年》,中篇小说集《拜庄》、《我的父亲母亲》、《葵花开放的声音》、《鲍十小说自选集》,日文版小说《初恋之路》等,有作品在台湾地区发表。中篇小说《纪念》被改编成电影《我的父亲母亲》。现居广州,在某杂志社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