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一把薅住了她。“瞎跑啥呀?给我老实待着!”
“不,妖精跟妖精走,不跟人在一堆儿,格格格……你傻小子,一个人呆在这老窝儿吧,格格格。”珊梅斯斯文文地跟铁山挣脱,身上却软软绵绵毫无力气,被铁山重重掷回硬邦
邦的土炕上,如一只空心皮球。但她显现出一个疯子的不屈不挠的固执,依旧“格格格”瘆人地痴笑着,抚摸着被掼痛的屁股爬起来,还要往外走,嘴里仍叨咕着:“妖精不跟人在一块儿,人老折腾着妖精下崽儿,烦死妖精了,格格格,妖精不下崽儿,格格格……”
珊梅疯疯癫癫,颠三倒四,像一个喝醉的酒鬼酒后吐真言。这倒让丈夫铁山愣了一下。瞅瞅老婆,瞅瞅白尔泰他们,打也不是,放也不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样吧,她待不住,我们帮你一块儿带她去村上看看医生,检查检查吧。你这样跟她折腾也不是办法,她脑子不清醒,听不懂人的话,不能跟她硬来。”白尔泰站在门口,向铁山说。
“那好吧。”铁山只好放开揪老婆的手。
“好喽!妖精自由了!”珊梅像小鸟般扑扇着双臂,往外跑。
“真可怜。”古桦嘀咕一句,扶着珊梅往外走,后边跟着铁山和白尔泰。
医生们重点“关照”珊梅,作为典型病例或病源,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检查。当然,神经系统的疾病,很难在没有先进设备的情况下,做出更为精确的诊断,何况医生们也不是来自专科医院如精神病医院什么的,以往他们遇到个别这样的病例,都送往通辽市的精神病院了事。如今面对全村这么多妇女,不好把她们统统送到精神病院,把哈尔沙村搞成一个没有女人的世界,那些男人们不活剥了他们才怪哩。现在只能稳住病情,观察几天再说。古治安旗长他们也过来瞧了瞧珊梅,问一些杜撇嘴儿说的那情况,可珊梅除了傻笑,一问三不知,一概不记得那一晚发生的事情,给别人看小腿的伤处时,还傻呵呵地问人,这伤是咋回事,古治安只摇头苦笑。白尔泰对这可怜女人的遭遇,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萦绕着一些疑问:狐狸真能迷人吗?哈尔沙村的妇女们究竟怎么了?医学、科学如何解释哈尔沙村发生的这一奇怪现象?难道那莽莽的大漠、神秘的自然界真的有一种人的力量无法控制的神秘而不可测知的东西,在冥冥中向人类发难吗?宇宙、大自然太浩大宏伟,而依附其寄生的人类又太渺小,却又妄自尊大地向浩大的自然挑战,破坏其平衡,所以正在遇到某种惩戒吗?白尔泰遥望着远处茫茫大漠,默默地思索。
古治安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白,你有何想法?你相信这是狐狸在作祟吗?”
“我?我的想法无关紧要。问题是事情本身,它的神秘性,隐其背后的内涵,人类现在掌握的科学如何解释?其实,人类是无法以自己的有限来测度宇宙自然的无限,甚至搞不清人类自己生命本身。一切无法逃脱大自然的法则,答案在大自然。”
“你这是高深莫测的抽象说法。我在找具体的答案。”
“那只好找你的医生们,或者找那只神秘的银狐了。”白尔泰笑了笑。
“是啊,医生和银狐,医生只管治病,银狐又不知在哪里。”古治安也无奈地摊手笑,“看来,你又想把此事,跟你那萨满教的崇拜大自然的信条联系起来诠释,哈哈哈……”
“万流归宗嘛,现在的人类,缺少的就是这种崇拜。缺少对大自然和宇宙的神秘感。”
“是不是让人类重回树上去?”
“森林正在从地球上消失,想回去也快没有树了。”
“不要太悲观,土地只要不消失……”
“土地?我的旗‘王爷’,你抬起眼睛往远处看,那就是‘土地’,沙化的‘土地’,寸草不长!不要多久,人类的‘聪明’将被这种各类‘沙漠’埋没得无影无踪,到那时也许人类悔恨自己是否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人类一开始,变得聪明后就被这‘聪明’为代号的‘魔鬼’引导着,走向深渊,慢慢寻找着一种归宿,谁知这种终结点去哪里!”
白尔泰悲天悯人地发表高论,眼神幽深,神情庄重。
有人来叫古治安,说开会的人都到齐了。
“咱们以后再讨论你这玄奥的话题。”古治安笑着说完,去开会了。白尔泰也带着古桦去找吉戈斯老喇嘛,搞调查。
铁山的老婆珊梅经医生们治疗,打针吃药后,神情安稳了许多,不再胡说疯笑,称自己是“妖精”了。不过依旧痴痴呆呆,对周围很麻木。铁山领着媳妇回家。
黑夜又笼罩在哈尔沙村。经白天的一番折腾,似乎感到疲倦了,此刻的村庄显得宁静而有些死气沉沉。狗不叫,人不吵,连黑夜里的牛都停止了咀嚼进入昏睡,惟有村南那条小沙漠河的冰面,偶尔传出“噼啪”的冻裂声。
铁山被一种动静弄醒了。声音很奇特,似呻吟又似呼叫。
他伸手一摸,睡在旁边的珊梅的被窝是空的。他吃了一惊,坐了起来。屋里很暗,有稀疏月光落在窗户纸上。
这时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似乎来自近处又似乎很遥远,而且令他心惊的是那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