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尔泰光着脚站在湿漉漉的地上,开始没有感觉,逐渐那湿地上的水变得冰冷冰冷,强烈地刺激起他的脚心。他浑身激灵一下,于是理智又回到他脑子里。他那双刚才还很放肆地探索的手,突然被猫爪子抓了一下一样猛地抽回来,同时抽身后退,梦游般地喃喃低语:“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干什么……”
他坐倒在炕上,有些负罪般地不敢看古桦。一双光脚相互搓动着,嘴里嗫嚅:“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这样,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这时候了,还说这个……”古桦红着脸低声说,抻抻毛衣和外套,眼睛不敢抬起来。
“啥时候了?你是说……”他茫然,就这么一次拥抱接吻,她说的啥意思他已明白,他不知道这是收获还是损失,他似乎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他有些慌乱。在省城时经历过各种人生变故的他,此刻有一种闯了祸的感觉。
这时,从正屋传来古桦妈妈的喊声。
“我妈叫我呢,白老师,我走了,咱们的事明天再说。”古桦嫣然一笑,双眼陶醉地盯了白尔泰一眼,然后转过身,满怀着幸福感飘然走出屋去了。留下这傻呆呆、慌乱不知如何是好的白尔泰一个人,愣在那里出神。
他就这么干坐了半宿。
他终于理清了思绪,天亮时,便伏在小书桌上,写了一封信留在桌子上。
古桦:
感谢你对我的情意。我太莽撞,对不起。
我是个漂泊不定的流浪者,日后谁知命运又把我抛向何方?我不一定是你理想的情郎,你对我又知之多少呢?我的过去,我的经历……我愧对你的钟情。我一直拿你当小同事当小妹妹,可昨晚一切又在瞬间改变了,来得太突然,因而缺少了平衡。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纯情、浪漫、青春的魅力,但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能否担得起这种责任。
目前,我惟一的愿望是把萨满教的概况彻底搞清,将来出一本书。萨满教崇拜大自然,崇拜长生天长生地,那我们也顺其自然,但愿天地作合,赐给我们经历漫长时间仍留住纽带的那份缘吧。
我去黑沙窝棚找铁木洛老爷子,要在他那里住些日子,我相信迟早能打开铁老爷子的嘴巴。你就留在村子里,继续“缠”住老喇嘛吉戈斯,问出点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几天后相见时,我们的已经冷却的心会有些新感觉的。
我就不等你醒来,留下便条告之。见谅。
白尔泰匆匆
白尔泰背着书包轻轻出门时,外边天刚蒙蒙亮。地上的雪化后特别冻,异常的寒冷,牲口棚里的驴骡冻得不时轮换着抬腿三足立地,而寄宿趴伏在驴骡脊背上的小鸡们,则缩成一团暖暖地酣睡。大地、村庄、古顺家人,都在这寒冷中昏睡未醒,冻裂的土地上没有任何活物在行走,人吐的口水落地时已冻成冰球嘎嗒嘎嗒响。
白尔泰走过空荡荡的村街。从村的东头古顺家,去村最西北头铁山家,几乎穿过大半个村子。酣睡的村庄很安静,鸡不叫狗不吵,惟有走过村长胡大伦家门口时,他奇怪地发现这家人起来得还挺早,烟筒冒出直飘的炊烟,屋里传出人说话声。他纳闷,听说胡村长是较懒惰的人,这么早起来吃饭定是要办什么急事吧。他再回头看时发现古顺和几个民兵背枪、扛锯,还有拎斧子提镐的,匆匆走进胡大伦家。他想起昨晚古顺好像一夜没在家,他们在忙啥呢?
白尔泰隐隐有个感觉,村里似有好多他不知道的秘密,毕竟自己是外来人。还有夜里那两声奇怪的枪声,村里到底发生着啥事,或即将发生啥事呢?几天来他已强烈感觉到,这小小的哈尔沙村池小风浪却不少。
村西北头,戳着孤零零一户土房,他知道那就是铁山的家。那个患病的女人怎么样了呢?一想起珊梅,他内心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或许在这女人身上发生的事,太奇怪太不可思议吧,他有一种特别想接近这个女人、了解或解开那个神秘之因的欲望。
院子里静悄悄的。院门未关,可房门从外边上了锁。他感觉出一种奇特的气氛,晨光初照,发现窗户底下的雪地上有一把带血的剪刀!白尔泰飞步走过去,拣起那把剪刀,同时发现窗户是破碎的。于是,他的目光便瞧见了那一幅美妙如幻觉的图像。
一幅狐女图。
玫瑰色的晨霞照射在屋子里,紫气朦胧中,地上歪坐着泪流满面的珊梅,双手正搂抱着一只雪白色的银狐!那银狐安详而温驯,时不时伸出尖尖的嘴巴,舔舔珊梅渗出血珠的手腕,毛茸茸的大长尾拖在地上占了很大一片,异常的豪华而美丽,那灿若白雪的修长狐体则亮得耀眼夺目,妩媚迷人,使人目光一触便不想离开。而珊梅此时是另一番风景,上身穿的小花衬衫内衣半敞着,上边的纽扣儿脱落掉,半掩半裸的那双白白的丰乳,似乎要挣脱出那过于紧巴的内衣,丰腴而白皙的肩头挂出血丝,红一道白一道,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和后背,苍白而圆润的脸没有一点血色,亮晶晶的双眼静静地流着泪,病态中显出另一种悲情女性美,与雪白色银狐相映相衬,在火红色霞光映照下,形成天地间绝美的美女仙狐图。
当微风,吹动了从房梁上悬下来的断布条时,白尔泰才感觉到眼前的这一切不是梦境不是幻觉,同时他闻到了一股异香从屋内飘散而出,吸进他鼻子里,透进五脏六腑,使他血液发胀,浑身涌起冲动的春潮。他隐隐记起过去读过的哪本古书中说过此种香气,也就是那种狐骚的香气,一时会使人迷乱本性。他脱口而叫:“珊梅!你抱着野狐!抱着野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