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在开玩笑,但他语气中的某种东西真的触动了我。我想起在公车上见到迪尔德丽的那次,她说有个女孩能留下来是多么好啊。我注定要过卑微的生活,理想也都很渺小。
我瞥了一眼迷宫黑暗浓密的树篱,我太可笑了,也许我就是这样荒唐可笑地过了这么多年。毕竟都结束了,我要继续向前。
“只要记住你在哪儿转弯,向相反方向走就能出来了。并不像看上去那么难。真的。”
我没再想,把他留在了小路上。我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经过了“儿童无成人带领不得入内”的警示牌,快步穿梭在黑暗潮湿的树篱中,树篱上还闪烁着雨水的光芒。
没那么糟糕,没那么糟糕,我低声告诉自己,就是一堆旧树篱。我向右转了个弯,又向左穿过树篱中的一个缺口。我又向右转了个弯,又向左,前进的时候我在脑中掉转着方向。右,左,缺口,右,左。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耳中能听到血液沸腾的声音。我强迫自己去想在树篱另一边的威尔,他肯定看着表。这只是一个愚蠢的测试。我不再是那个幼稚的年轻女孩了,我二十七岁了,我和男朋友住在一起,我有一份责任重大的工作。我是一个不同的人了。
我转弯,直走,然后再转弯。
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恐慌像胆汁一样在我体内升起,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在树篱尽头飞奔。即使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我的想象,但忙着宽慰自己却让我忘记了逆反的指示。右,左,缺口,右,右?我走错路了吗?我感到无法呼吸。我强迫自己向前,结果还是发现自己完全迷路了。我停了下来,朝影子的方向看了看,努力思考哪个方向是西。
站在那儿,我明白我做不到。我不能待在那儿,我猛然转过身,朝我认为的南方走。我会出去的,我二十七了,没问题的。接着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嘘声、嘲笑声。我看见他们在树篱缺口窜进窜出,我穿着高跟鞋的脚醉醺醺地摆动,我摔倒到树篱上,树篱无情的荆棘拉住了我。
“我现在要出去。”我告诉他们,我的声音含含糊糊,颤抖着,“我受够了,各位。”
他们都消失了。迷宫陷入了寂静,只有远处的低语,或许他们在树篱的另一边——或许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我现在要出去。”我说,这句话在我听来都靠不住。我仰望天空,广袤无垠,繁星点点,让我一时有些恍惚。然后我跳了起来,好像有人抓住了我的腰——黑头发的那位,去过非洲的那位。
“你现在还不能走,”他说,“你会把事情搞砸。”
他的手触碰到我的腰时,我意识到有些平衡被打破,行为上的一些限制开始消散。我笑了,推攘着他的手,就好像那是个笑话,不愿意让他知道我理解。我听见他大声呼唤他的朋友,我挣脱他,跑了起来,努力寻找去出口的路,我的脚陷进湿润的草地里。我听见他们包围着我,他们提高的嗓门,看不见的身体,我的喉咙因为恐惧堵得厉害。我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高高的树篱不停地摇曳,向我压过来。我一直跑,从拐角挤过去,跌倒,躲进缺口,竭力想摆脱他们的声音,但总是找不到出口。每转一个弯,那儿又是一大片树篱,又是一声嘲笑。
我跌进一处缺口,有些欢欣鼓舞,觉得我快自由了。然后我发现我又回到了中心,回到了我开始的地方。我看到他们都站在那儿,就像他们一直在等我,我一阵眩晕。
“你又来了,”其中一人说道,他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我说过她会来的。好啦,露,给我一个吻,我告诉你出去的路。”他拉长调子,温柔地说。
“给我们每人一个吻,我们会告诉你出去的路。”
他们的脸模糊不清。
“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
“拜托,露。你喜欢我,不是吗?你整个晚上都坐在我的腿上。一个吻,有什么难的呢?”
我听见了一声窃笑。
“你会告诉我怎么出去?”我的声音在我听来都可怜无比。
“就一个吻。”他离我更近了些。
我感觉他的嘴凑了过来,一只手压着我的大腿。
他走开了,我听见了他喘气的声音。“现在该杰克了。”
我不知道当时我说了什么,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听见了笑声,感觉有只手在摸我的头发,有一张嘴凑了过来,急切地侵入,然后——
“威尔……”
我蹲下身来哭泣。“威尔,”我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我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胸腔发出来。我听见他在很远的地方,树篱那边。
“露易莎?露易莎,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我在角落里,在树篱下方尽可能远的地方。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紧抱住胳膊。我出不去了,我会永远困在这里,没人能找到我。
“威尔……”
“你在哪儿?”
他就在那里,在我面前。
“对不起,”我抬起头说道,我的脸扭曲着,“对不起,我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