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上完菜,坐了下来。托马斯觉得没人注意他时,就用手拿着东西吃,暗暗一笑,低声说着“屁股”。外祖父吃饭时盯着斜上方,就像他真的在思考别的事情。我瞥了一眼露。她盯着她的盘子,把烤鸡推来推去像是要掩埋它。噢喔,我想着。
“你不饿,亲爱的?”母亲说道,跟随着我的视线。
“不太饿。”她说。
“有点烫,”母亲承认道,“我还以为你会精神一点儿。”
“那么……能告诉我们面试得怎么样吗?”父亲本要举到口中的餐叉,停在了半路。
“噢,那个。”她看起来心不在焉,好像他刚刚提起了她五年前的旧事。
“是的,那个。”
她叉取了一小片鸡肉。“还可以。”
父亲看向我。
我微微耸了耸肩。“只是还可以?他们对你所做的事情肯定有个说法吧。”
“我被录取了。”
“什么?”
她仍然低头看着她的盘子。我不再咀嚼。
“他们说我正是他们在寻找的申请者。我要先学点基础课程,要一年时间,再转过去。”
父亲往后靠了靠。“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母亲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噢,干得好,亲爱的。真了不起。”
“不见得。我觉得我负担不了四年的学费。”
“你现在不用担心这个,真的。看特丽娜现在处理得多好。嘿——”他推了推她,“我们会有方法的。我们总能找到办法,不是吗?”父亲对我们俩笑道,“我觉得一切事情都在好转,姑娘们。我觉得对这个家庭来说将会有一段美好的时光。”
然后,不知为何,她失声痛哭起来。真正的眼泪。她哭起来跟托马斯一个样,号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一点也不在意旁边有人,她的抽噎像一把刀一样划破了小房间的宁静。
托马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我赶紧把他拉到我的腿上,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样他不会也变得苦恼。就在我搅动着土豆碎片和豌豆、胡乱说着话时,她告诉了他们事情的经过。
她跟他们说了一切——有关威尔和六个月的合同,以及他们去毛里求斯时发生的事情。她说话时,母亲用手捂住嘴,外祖父看上去很严肃。鸡肉冷了,肉汁凝结在了碟子里。
父亲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姐姐详细描述她从印度洋回来的情形,说起她最后对特雷纳夫人讲的话时,她的声音降低成了耳语。她把椅子往后推,站了起来。父亲缓慢地走到桌边,把她揽到怀里,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他紧紧地抱住她。
“哦,耶稣基督,可怜的小伙子,可怜的你。哦,耶稣。”
我从没见过父亲如此震惊。
“真是一团糟。”
“你经历了这么多,却什么都没有说,我们就收到了一张潜水的明信片。”母亲表示怀疑地说,“我们还以为你们享受了一个难得的假日。”
“我不是一个人,特丽娜知道,”她看着我说,“特丽娜很棒。”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说,抱着托马斯,他对这场谈话失去了兴趣,母亲在他面前摆了一罐节日巧克力。“我只是一个听众。你做了很多事,所有的主意都是你想出来的。”
“有些主意失败了。”她靠在父亲身上,语气凄苦。
父亲微微抬起她的脸颊,让她看向他。“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
“我失败了。”
“谁说你失败了?”父亲捋了捋她的头发,表情柔和。“我在想威尔特雷纳,像他这样的男人。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一旦一个男人决定去做某件事情,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人能劝动他。他就是他,你不能让人们改变自己。”
“但他的父母呢?他们不能让他自杀,”母亲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很正常,妈妈。特雷纳夫人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好吧,别把他带去那个诊所就可以作为开端,”母亲很生气,颧骨上起了两个红点,“我会为你们两个,为托马斯而抗争,直到拼尽最后一口气。”
“即便他已经尝试过自杀,”我说,“用非常残酷的方式。”
“他病了,卡特丽娜。他很抑郁。不应该给敏感的人机会去做那些他们……”她有些愤怒,拿纸巾擦了擦眼睛,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女人肯定非常无情,无情。想想他们还把露易莎搅和了进去。她是个地方法官,天哪!一个法官应该能明辨是非。这个人,我倒很想现在就去那儿把他带到这里来。”
“事情很复杂,妈妈。”
“不,不复杂。他很脆弱,她压根儿就不应该考虑这个主意。我真震惊。那个可怜的男人,那个可怜的男人。”她从桌边起身,拿起剩下的鸡肉,怒冲冲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