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当时,似乎隔着一段距离,我从未见到卡特丽娜看起来那么摇摆不定。我看见父亲去握母亲的手,不知道是出于责备还是安慰。猛然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毫无意识地缓缓走下楼梯,经过我父母身边到前门。过了一会儿,我妹妹跟了上来。
父亲嘴角下倾,似乎想要吞下所有的东西。然后他转向母亲,把手放在她的肩头。她看着他的脸,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然后他把钥匙扔给特丽娜,她一只手接住了它们。
“嗨,从后门走,穿过道尔蒂太太的花园,开我的车去。他们看不见你们的。如果你们现在走,交通状况不是太糟的话,你们可以赶到的。”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卡特丽娜说。
我们快速冲下公路时,她斜眼看向我。
“不知道。”
我不能老看着她——我在手提包里翻寻,看有没有漏掉什么。特雷纳夫人的声音一路在我耳中翻腾:露易莎,拜托,你能来吗?我知道我们有些分歧,但是请……你现在来至关重要。
“该死!我从没见妈妈那样。”特丽娜继续说。
护照、钱包、门钥匙。门钥匙?有什么用?我不再有家了。
卡特丽娜斜眼看着我。“她现在疯了,不过她是太震惊了。你知道最后她会好的,是吧?那时我回到家告诉她我怀孕了,我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再跟我说话。结果才两天,她就回心转意了。”
她在我身边唠唠叨叨,我听见了,但是没有真正在意。我没法集中精神考虑任何事情。我的神经末梢似乎活跃了起来,期待地吵吵嚷嚷。我要去看威尔。无论如何,我要去。我几乎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在缩减,就像我们在一根无形的松紧线的两端。
“特丽娜。”
“什么事?”
我咽了一口唾沫。“别让我错过这个航班。”
我妹妹是个非常坚定的人。我们插了队,在内车道超速行驶,我们扫描了一下路况报道,机场终于到眼前了。车戛然刹住,我半个身子都到了车外,然后听到她说:
“嘿!露!”
“抱歉。”我回头跑到她身边。
她紧紧地拥抱了我。“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她说,她看上去都快落泪了,“现在快走吧。要是我驾驶证上被扣了六分,你还错过了那趟该死的飞机,我再也不会跟你说话。”
我没有回头看,一路跑到瑞士航空公司的服务台,喘了三口气才清晰地说出我的名字,拿到了登机牌。
快到午夜时我到达苏黎世。由于是深夜,特雷纳夫人按照承诺帮我订了机场宾馆,她说第二天上午九点会派车来接我。我原以为我会难以入睡,不过我睡着了——奇怪、深沉而断断续续的睡眠——早上七点就醒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陌生的房间,用来遮挡阳光的厚重勃艮第窗帘,平板电视。我的旅行包,都还没打开。我看了一眼钟,瑞士时间七点过一点。意识到我在哪儿后,我的胃突然由于惧怕而收紧了。
我及时爬下床,在小浴室里呕吐起来。我躺在花砖地板上,头发贴在前额,脸颊贴在冰冷的瓷砖上。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她的反驳,我感到一阵黑暗的恐惧逼近我。我可不想这样,我不想再次失败,我不想看着威尔死去。我呻吟了一声,爬起来再次呕吐。
我不能吃东西,只勉强咽下了一杯黑咖啡。洗了澡,换了衣服,时间就到了八点。我盯着昨晚扔进来的那件浅绿色的裙子,不知道穿这个是否合适。每个人都会穿黑色的衣服吗?我要穿一件色彩鲜明充满活力的衣服,像威尔喜欢的那件红裙子吗?为什么特雷纳夫人叫我到这儿来?我看了一下手机,不知道是否要给卡特丽娜打个电话。那儿现在应该是早上七点。不过估计她在给托马斯穿衣服,想到要跟母亲说话我就有点堵得慌。我抹了点化妆品,在窗边坐了下来,时间一分一分缓慢地消逝。
我从没感到这么孤独过。
在小房间里再也待不下去了,我把东西扔进包里,离开了。我会买份报纸在大厅等待,不会比坐在安静的房间、听着卫星新闻频道、感受着窗帘令人窒息的黑暗更糟糕。经过前台时我看见了电脑,小心地放在角落里。上面标着:为客人提供的。请咨询前台。
“我可以用电脑吗?”我对服务员说。
她点了点头,我买了一个小时的代币。我突然很清楚地知道我想对谁说话,我知道他是现在在网上我能依赖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我登录聊天室,在留言板上打出了一条信息:
里奇,你在吗?
早上好,蜜蜂。你今天好早。
我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打字:
我马上要开始我生命中最奇怪的一天。我在瑞士。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知道这个的含意。这家诊所是许多激烈论战的主题。我打字:
我很害怕。
为什么你在那儿?
因为我不能不在这儿,他要我来。我正在宾馆等待去见他。
我犹疑了一下,然后继续打字:
我不晓得这一天会怎么结束。
噢,蜜蜂。
我能对他说什么?怎么改变他的主意?
他打字前有一段时间的延迟,语言在屏幕上出现的速度比以往慢,似乎他非常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