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在瑞士,蜜蜂,我不确定他会改变主意。
我感觉喉咙哽咽住了,我努力吞咽。里奇仍在打字:
这不是我的选择,这个版上的大多数人都不会做这样的选择。我热爱我的生活,即使我希望它能不一样。但我理解为什么你的朋友会觉得受够了。过这样的生活让人厌倦,正常人很难真正理解。如果他决心已定,如果他真的看不到改善的方法,那么我觉得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待在那儿。你不必想他是不是对的,但你必须在那儿。
我屏住呼吸。
祝你好运,蜜蜂,过后再来看我。今后的生活对你来说会有些困难。不管怎样,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我的手指仍然在键盘上,我打字道:
我会的。
然后服务员告诉我我的车已经到了。
我搞不清自己期待的是什么——也许是湖边或是雪山边的一栋白色建筑,也许是看起来就像医院的大理石门面,墙上有镀金的匾。我没想到要穿过一片工业区,最后到达的地方看起来跟普通房子没什么差别,四周是工厂,诡异的是还有一个足球场。我走过平台木板,经过一个金鱼池,然后走了进去。
开门的女人很快知道我在找谁。“他在这里。要我带你去吗?”
我停了下来,看着紧闭的门,像极了几个月前我站在威尔家的配楼外看见的那扇门。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看到他之前,我先看到了床。红木床占据着整个房间,古雅的印花被子和枕头与整个氛围极其不相称。特雷纳先生坐在床的一边,特雷纳夫人坐在另一边。
她看上去面色惨白,看见我时,她站起身。“露易莎。”
乔治娜坐在角落的一张木椅上,膝盖弯曲,双手合在一起像是在祈祷。我走进门时她抬起头,眼神黯然,因为悲痛而发红,对她的同情传遍我全身。
要是卡特丽娜坚持她有权利做同样的事情,我会怎么做?
房间明亮又通风,宛如一个高档的度假屋。有铺着花砖的地板,名贵的地毯,一端还有一张沙发,面向一座小花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一幅太荒谬、太世俗的场景,他们三个坐在那儿,似乎他们这家人正在商量哪天去哪儿观光。
我转向床。“那么,”我说,包还挎在肩头,“我估计客房服务不怎么样。”
威尔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无论如何,尽管我很恐惧,尽管我吐了两次,尽管我感觉像是一年没有睡觉,但我突然为我来到这儿感到高兴。不是高兴,是释然。我切除了心中那痛苦和苦恼不已的部分,完全抛弃了那部分。
他笑了。他的笑容非常可爱——慢慢绽放,表示充分的肯定。
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也向他报以微笑。“房间不错。”我说,然后意识到我评论中的愚蠢。我看见乔治娜特雷纳闭上了眼睛,我脸红了。
威尔转向他母亲,说:“我想和露说说话,可以吗?”
她勉强笑了笑。她看向我的眼神百感交集——宽慰、感激,为这几分钟要回避开而感到的些微愤恨,也许还有我的出现能改变什么的模糊希望,这种命运或许会从其轨道上扭转。
“当然。”
她经过我身边去了走廊,我从门边退开让她过去,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我的上臂。我们的眼神交会,她的眼神非常温柔,那一刹那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然后她走开了。
“过来,乔治娜。”见她女儿没有要动的样子,她说。
乔治娜缓缓地站了起来,默默地走了出去,她挺起的腰杆诉说着她的不情愿。
然后就只剩下我们了。
威尔半坐在床上,从他左边的窗口看出去,小花园的水在平台木板下欢快地流成一股细流,墙上挂着一幅设计糟糕的大丽花打印图片。我记得当时我在想,在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看这张图片真是差劲。
“那么……”
“你不会——”
“我不会劝说你改变主意。”
“你来了,就表明你接受了我的选择。自从出事故以来,这是我自己控制的第一件事。”
“我知道。”
就是那样。他知,我知。没什么我要做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都不说有多难吗?当你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想做着相反的事情时有多难吗?从机场来的一路,我都在练习不要多说什么,但这仍然差点要了我的命。我点了点头。我终于开口时,声音很小,断断续续,我说的是我能安全说出的唯一话语:
“我想念你。”
他似乎放松了一些。“到这儿来。”见我有些犹豫,他继续说:“拜托,来吧,到这儿来,到床上来。到我旁边。”
那时我才意识到他真正松了一口气。他很高兴看见这样的我,他不用真正说什么。我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我会做他要求的事情,这样就够了。
我躺在他身边,抱住他。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感觉着他胸口温柔的起伏。我可以感觉得到威尔的指尖摩挲我背部的轻微触感,我头发上他吐出的热气。我闭上眼,呼吸着他的气味,仍然是同样高贵的杉木香,尽管房间清淡无味,但消毒剂的味道有些恼人。我尽力不去想任何事,尽量潜移默化地吸取我爱的男人的气息,把我留在他身上的气息印在我身上。我没有说话,然后我听见了他的声音。我跟他如此靠近,他说话时似乎让我有些轻微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