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散文《陷落》 第一章 天伦,我拿什么拯救你—— 癫婆 在我们这,癫婆,是对女性精神病患者的统称。知道癫婆这个人,大约是在二十年前的冬季。那是在晚饭以后,办公楼徒然铃声大作,待我们集中后,才知道,癫婆所在的村子发生了火灾,纵火者就是癫婆本人。 在我们这支编外补火队伍经过癫婆的住处下面时,有个同事说:上面就是癫婆住的地方。因为地处深山、天又正黑,尽管天上泛着烧山的红光,癫婆的居住环境仍是一片模糊,只大概感觉得到在一个覆盖着黑森林的山脚下,有一栋不完整的土坯房,土坯房前的坪沿被齐腰高的杂草包围着。我用手电仔细地照了照前后左右,并没有发现上去的路,或者是路也被草遮了去。 2016年,镇政府在给我们全体干部安排护贫户时,癫婆巧合地成了我的帮护对象。从扶贫档案中,我知道癫婆已经71岁,家庭成员中有一个40多岁的儿子、一个30多岁的儿媳,另外还有两个尚在义务教育期内的孙子、孙女。 癫婆的住地情况我基本清楚,距我们镇中心三十多里路,水泥路已经通到癫婆所在村民小组的路口,路口去癫婆家有1200来米,其中的一半是田埂路。癫婆的家在这条坑的最里头,与最近的一户人家大概有500米左右,但没有路。 经村书记介绍,癫婆只有一个人在家,儿子、儿媳都在赣州打工,孙子和孙女也跟随父母在一起,有个女儿嫁在外地。我问村书记:癫婆犯事、打人吗?村书记又介绍道:癫婆妈不犯事,也不打人。那次烧山,也是癫婆在野外烧旱草取暖失火的。平时,有抽烟的习惯,因为她有女儿过节时给的一点零花钱,没烟了就会到六里路外的小卖部去买烟。癫婆不与人沟通,也没有我们正常人的模样。 那就是说,我与贫困户的主要接触方式,就是与癫婆的儿子、儿媳通电话。 我想不通,这样的户,怎么能列入贫困范围?大不了将癫婆列为救助对象。实际上,这是一户悬在空中的贫困户。如果算贫困户的话,癫婆家的脱贫途径是什么?我以什么方式来帮扶这家致富?这两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癫婆的儿子、儿媳有职业,我又没权利提拨他们成高管或给他们加工资;我能介绍癫婆去打工或指导她去垦复茶山、种植蔬菜、饲养家禽什么的?于是我赌气地将这一家特别户放在一边。 进入雨季,我的脑子里忽然浮出了夜晚中那座不完整的土坯房。可以肯定,那座倚山而建的土坯房,无论是从地理条件还是土坯质量来分析,在这个季节里不安全的成分都是很大的。于是,我决定到实地去了解癫婆的住房安全情况。 田埂尽头通往癫婆的住地真的没路,或者说,路都被草占了。我怕草丛中藏有蛇,于是折了根树枝一边拨开草,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上去了。 来到癫婆的房子面前,我并没有见到主人,癫婆是买烟去?或者是躺在黑暗里面的床上懒得理我呢?但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首先是被责任吓的,如果癫婆被压死在里面,我是脱不了干系的;其次是被这个房子吓的,无论是从样子上、空气质量上还是痕迹上,这地方都挺吓人的。四扇三间式的土坯房倒去了四分之三,有根断成一半的梁随风晃荡,檐上的瓦片一律是欲掉未掉的样子,有扇高耸的残墙已经向着“路”倾出了一定的度数;一进入这个范围,就有一股不明真相的难闻气味从四面八方向人扑过来;最西这间尙未倒塌的偏房,门没有关,里面黑得没有动静,门槛上冒出明显的白霉,门槛外面的地方好像不曾有过脚步经过,要不,青苔是长不出这副茂盛的样子。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活人住的地方! 我回到村委会,与村干部们一打开癫婆的安全话题,大家不谋而合:给癫婆盖个简易的铁皮棚。我又像是闻到了那种怪味,就加上一句:“厕所也盖一间吧”。不想,其中一个距癫婆住得近的村干部反对说:“癫婆一直是走到那屙到那的。原来边上有个厕所,她从来没用过,后来倒了,他儿子也就没再去搭个棚子什么的了。”原来是这样。好在我去的路上幸运的没踩上什么! 2016年的端午前夕,我终于看到了癫婆的真面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