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朗心中一动,追问道:“你说的余主簿是叫余观塘吗?他好像跟市井流氓很熟的样子。”
“正是,客官您也听说过他,”掌柜笑答,露出不屑的表情,“余观塘是洛阳城一霸,专勾结黑社会欺压良善。他原先在府衙做事,人挺不错的,后来老婆和女儿回家乡省亲,被强盗杀害,就受刺激突然转变性子,开始胡作非为。魏令尹惩罚了几回,他心怀不满,改投至刑部侍郎周兴门下。”
哦,叶朗默默点头,眼前出现了真相的曙光。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画轴,之前田小翠交给他的,天牢守卫楚江锋的画像。
“掌柜,您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他经常来看莫家班的表演,跟莫二十七有说有笑。对了,就在五天前,我带小儿子去看戏法,还遇到了他。有两个胡人与他在一起。”
胡人?莫非同耶律兀突有关……在丘神绩死亡前几个时辰,他被释放了……
叶朗又闲坐片刻,问清楚耶律兀突的住所,寻上门去。
耶律兀突住在城北通远坊,外交使馆区,那里的宅院为礼部统一配置,居民都属于外国来宾。叶朗敲了敲门,耶律家的仆人出现——他们也是由官府安排的,一方面照顾客人起居,另一方面担任监视任务。
“我是内卫衙,奉命办案,耶律兀突在家吗?”叶朗冷冰冰说道。
内卫衙凶名赫赫,仆人尽管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只老实回答说,几个月前耶律兀突被抓了,关在天牢里。
咦,正月十四下午耶律兀突离开归化堂后没返回住所?而且,仆人竟不知道他被释放的事。
“他的伴当呢?”
“粘不花和渠固史那刚出门,说是去城外遛马。最近两天他们有些古怪,神色紧张,行动鬼鬼祟祟,有一夜聊到黎明才睡下。说话声音很小,我在窗外听不清。”
叶朗再次拿出楚江锋的画像,问:“这个人来找过他们吗?”
仆人端详一会儿,摇头否认:“没见过。但三天前有一个中年文士来过,听粘不花称呼他为‘余主簿’。对了,就是从余主簿来过后,两名契丹人开始不对劲。”
叶朗继续询问细节,得知契丹人有三匹从塞外带来的良驹,经常带至城郊驯养。这倒很正常,马需要散步不能总关在厩中,只是在眼下的节骨眼上,不能不让人多疑。仆人并说,契丹人刚走了一刻钟左右。叶朗寻思,假若从最近的城门出去,应该是两个街区外的安喜门,且追上去看看。
十四 再逢余观塘
城北安喜门口,围聚着许多人,他们三分惊讶七分兴奋,乱哄哄地议论着。两个汉子抬着一扇门板往城内走,门板上仰卧一名肩膀脱臼、大声呻吟的士兵。在路边柳树下,还有一具尸体,作胡人打扮。
叶朗走近前打量,那人中等身材,脸颊消瘦,后背中了一支雕翎箭。根据仆人描述,耶律兀突体格健硕魁梧,与死者不像。
“你是干什么的?走开!出城去那边排队。”一名士兵朝叶朗吼叫。
在城门前,有十几个人等候出城,叶朗走过去,问出了啥事儿。结果不出所料,死者是契丹人。
因为元宵节夜里出了事,全城缉拿郭元振,所以今日城门口特别加派了人手。安喜门由刑部主簿余观塘带队,严格盘查出入行人。一刻多钟前,三名契丹人牵着马要出城,其中一人特别高大,戴一条厚围巾,遮遮掩掩,不肯露真容。余观塘心中起疑,叫到身前盘问。不料,那高大汉子突然出手,打翻守卫,与同伴冲出城门。
城墙上士兵急忙放箭,一名契丹人被射中,摔下马,另两名则一溜烟跑远。紧跟着,余观塘带巡捕出城追赶。
耶律兀突果然与案子有牵连,余观塘守在安喜门绝非巧合,定暗藏蹊跷。叶朗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追上那两伙人,可士兵检查极谨慎,好不容易才轮到他出了城。
到城外官道上才想起,黄骠马没带在身边。他左右顾盼,见城外也排列队伍,许多人等待进城,其中一人手执缰绳。
“朋友,借马一用,片刻即归还。”
叶朗抢过缰绳,跳上马背,不顾身后主人的呼喊叫骂,驱马疾驰。
路上不断遇到行人,通过他们确认,军士们追赶两名胡人往北邙山方向而去。邙山位于洛阳城北方,不算高,却林木茂盛,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叶朗担心契丹人跑掉,不停地策马加鞭,一阵狂奔后,抵达邙山脚下。
他勒住缰绳,正想找人打探目标的去向,见前方出现了十几匹骏马和全副武装的骑士。当先之人身穿长衫,一副文士模样,即是第一天进城遇见的骗子余观塘。
余观塘所骑的马脖子上,悬挂着一颗人头,随马匹行进而来回晃荡。另两名骑士的马背上,横放有尸体。
叶朗暗叹一口气,还是来晚了。
“余主簿,咱们又见面了。”叶朗含笑拱手。
余观塘放缓步伐,迷茫地看他:“这位公子……恕在下眼拙,不知何时会过面?”
这家伙耍起无赖,把事情推个一干二净。叶朗呵呵一笑,转换话题问:“余主簿是缉凶归来么?死者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