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下人在惠训坊内,就好找了,最安全的,莫过于躲入主人回乡下过年的空房子。
“事实确如叶公子所说,佩服,”莫二十七老实承认,“唯有一点小差异,我们另做了一个小木桶,贱内和犬子呆在里面,潜水时可呼吸得长一些,并保暖。可还是没抵御住寒气,唉,事先考虑不周,应提前准备好感冒药。”
“这世上岂有完美无缺的手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叶朗道。
莫二十七苦笑,疑惑问:“以前咱们见过面吗,敝人记不起来。今日叶公子造访,有何贵干?”
看得出,叶朗的举动不像要抓他们归案,但双方素昧平生,总不会是特意来送药吧。
叶朗微微一笑,说:“莫老板放心,在下闲人一个,与官府无关。来这里,只是想见一见郭元振。”
“郭大侠早已离开洛阳。”不等父亲开口,莫愁抢先说道。
“不会吧,他是大侠,哪能抛下你们独自逃走。呵呵,莫姑娘不要多心,我不去向官府告密。”
“哼,我看你不像好人。”
“如果我真不是好人,此刻你们早进监狱了。好啦,爽利些,郭元振我一定要见!若我不耐烦使出其他手段,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叶朗见软的不行,又开始玩硬的,出言恫吓。他话没说完,院子里有人应答:“你要见我,我便在这里。”
门呼啦推开,一名大汉阔步走入。莫愁焦急道:“郭大侠你怎又回城了,快走。”郭元振笑道:“叶公子盛情难却,我只好会上一会。”
他在邙山杀死契丹人后,又潜回洛阳城,到莫家班藏身屋附近暗中保护。适才见叶朗闯入,便跟了进来。
叶朗转过身,仔细打量这位声名遐迩的好汉,冷笑说道:“郭元振,咱们无冤无仇,你却两次暗算我,先是害我差点儿成为谋杀金校尉的凶手,然后又与楚江锋联手埋伏。今日需给个交待。”
郭元振抱拳,深施一礼:“金校尉的事纯属巧合,并非冲你去的;至于昨晚,我可没下杀手。”
叶朗继续板着脸,斥责说:“见面不如闻名,本以为阁下乃侠义好汉,不想却接受余观塘贿赂,杀人越货。”
郭元振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大侠也是要吃饭的。余观塘赠送三千贯巨款,我却之不恭。”
叶朗不再说话,凝视郭元振,许久,忍不住发出叹息:“仇恨真如此放不下吗?余观塘牺牲自己为妻女报仇,而你宁可自污侠名,也要成全他。”
郭元振目光闪动,缓缓说道:“我不懂你在讲什么。”
“从最初金校尉死,我就感到疑惑。表面上看,是为了让楚江锋顶替他值班,方便下手杀丘神绩。可是,这未免过于着相,制造一起意外事故,令其摔断腿之类,更自然可信。为什么一定要杀人?以你的武功,很容易甩掉追兵逃走,为什么偏要兜一大圈返回原地?你杀金校尉后,拿走他的头颅,用血迹把我勾引到丘神绩家附近,故弄玄虚爬上天去,又是为什么?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故意留下线索,引人怀疑丘神绩之死另有原因。”
郭元振颔首:“不错,正是如此。血迹本打算留给士兵看的,你恰逢其会。原计划在金校尉带小队巡夜时硬杀,后来余观塘偶然碰见牛德根敲诈你,觉得借机引金校尉落单再动手更保险。牛德根是本地流氓,常敲诈外地人,每月向余观塘和金校尉交保护费,三人互相熟识。余观塘告诉金校尉,你是一只肥羊,让他晚上去抓你进武侯铺,勒索钱财。然后,他让我在半路截击。可没成想你竟是个厉害角色,险些坏了大事。那晚你追赶时,我暗暗叫苦,哪里来的高手,要糟糕。幸好你终究思虑不周,被我‘爬上天去’震惊,没立刻上引水渠查看。”
“呵呵,‘偷天索’诡计确实不凡,我想了好久,才摸清门道。由于眼中所见,通常人们会产生思维误区,感觉绳索是悬挂于上空的某个支点,可实际上,真正的支架在地面上。你用一头带两根空心套筒的木杆,套住坊墙上伸出的铁棍,以之为支撑点,攀上杆子顶部,靠近引水渠。渠中已拴好了一条绸带,耷拉在坊墙头,你抓住绸带,将套筒从铁棍上拔出来,再爬进引水渠。随后,你割断绸带扔下,我瞧见,错认为你是爬绳子上天的。在天津桥广场上的表演也类似,莫夫人在土台下地洞中安放一根底部有三角架支撑的黑色木棍,棍顶安装着空心管,以一条黑色细线穿过。黑细线一端在莫夫人手中,另一端系住地面上的白色软索。莫小宝捡起软索,做出抛掷的手势,与此同时莫夫人在地洞内拉动黑细线。观众隔老远看不清木棍和黑细线,只瞧见软索上升,仿佛被扔上虚空挂住。另外,高空中横拉着一条挂幕布的绳子,分别系于土台两侧杆子上。莫小宝爬到高处,离开众人的视线,抓绳子滑到右侧幕布后下来,钻进地洞。后来,莫二十七把装有机关的木箱放在地洞口,莫小宝从底下进入箱子。那些蟠桃和假肢体,并非自天上坠落,而是莫夫人从土台子后往斜上方抛起再落下,黑暗中大家难以分辨来路。这个戏法,最关键的点在于控制好灯光,给观众造成错觉。”
“叶公子机智了得!”郭元振抚掌大赞,“我第一次听莫老板解释‘偷天索’原理时,极为惊叹,以为巧妙莫过于此。想不到被你破解得干干净净。”
“不敢当,诡计固然巧妙,更让在下惊讶的却是,人心之狠辣。余观塘妻女的死与周兴有关吗?你与楚江锋又是什么关系?”